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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阎凤兰脸色大变,手指着陆九桥,嘴唇颤颤地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在她转身的一刻,我仿佛看到她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
“陆九桥……”我迟疑道,“你妈她,好像很难过……”
陆九桥转身背对我,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呆滞了片刻,发出一声轻叹。
“走吧!”他倦意浓浓地说道,“不用管她,她自己会好的!”
我满腹疑虑,只得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他好像真的很累,腰背都没那么挺了,像是背负的东西太多,不堪重负一般。
直到坐进车里,他还没有缓过来,握着方向盘,半天没有动。
我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劝他,默默地点了两根烟,递给他一根。
陆九桥接过烟,深吸了一口,竟然呛的咳起来,咳的眼泪都下来了。
我抽了纸巾给他,他接过去捂在脸上,半天没拿下来。
我留心看时,却见他双肩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哭。
“陆九桥……”我轻声喊道,“到底怎么了,不能和我说说吗?”
陆九桥吸了吸鼻子,放下手。
“咱们去喝一杯吧!”他说道,“我打电话让时光也来。”
“好,听你的!”我说道,第一次这么配合。
陆九桥也很意外我的顺从,看着我,怔怔一刻。
“是不是我再惨一些,你就会对我好?”他说道。
“……”我无言以对。
下午四五点钟,酒吧里非常安静,我和陆九桥选了最角落的卡座,一人一杯酒,相对而坐。
“之前我告诉过你,我爸不是我爸,你还记得吗?”陆九桥抿了一口酒,低声说道。
“记得,已经困惑我很久了。”我说道。
“我们家是从我太爷爷那辈就开始做金融的。”陆九桥说道,“民国时期,我太爷爷就是天津卫很有名的银行家,他和吴玉青,谭月升都是那时金融界的风云人物,我们家现在的银行,有几个就是他那时候创办的。
我们家的规矩,家业只传长子,太爷爷子女四人,我爷爷是长子,继承了产业,娶了我奶奶,我奶奶嫁进来两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就是我爸和我小叔……”
陆九桥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我。
“你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疑惑更甚。
我不知道陆九桥他们家有这么辉煌的历史,更不知道陆青山竟然还有个孪生兄弟,而且,这么多年,外界好像也没有传出过关于这方面的传闻。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没有听说过?”陆九桥见我不说话,自嘲一笑,“我忘了,以你的脑子,考虑这个对你确实有点难。”
“哎,好好的说你家的事,怎么又扯到我?”我被他奚落,有些羞恼。
陆九桥笑笑,又喝了一口酒,才又慢慢说起来。
“长子以外的孩子不能参与生意,这也是我太爷爷定的规矩。”陆九桥说道,“我爷爷的兄弟们成年后,我太爷爷就给他们每人一大笔钱,让他们另立门户,这样是为了避免他们在一起互相争斗,从而导致家族衰败。
到了我爸这一辈,我爷爷也是这么做的,我小叔成年后,就被我爷爷分了出去。
我爸在我爷爷的教导下,很快就接管了生意,又在生意蒸蒸日上时,娶了我妈,我妈身体不好,生我的时候损坏了身体,没几天就走了,我爸忙于生意,一直没再娶。
我爸虽然忙,但从来没疏忽过对我的教管,他对我非常好,非常用心,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我为什么爱吃巧克力的事吗?”
陆九桥说了一阵,停下来问我。
“哦,这个我记得,是因为你爸。”我说道,“因为你爸每天下班回来就给你一块巧克力。”
“脑子还没完全坏掉。”陆九桥说道,向我伸出手,“再给我一根烟。”
“不会吸就别逞能,等下又呛哭,我可不管你!”我说道。
“你教我。”陆九桥说道,固执地伸着手不肯缩回。
我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满足了他。
“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先。”我说道。
陆九桥接过烟,轻轻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很好,这回没呛着。
“有进步。”我夸奖他,“奖你一朵小红花!”
“你当我是夏天呀?”陆九桥无奈地笑。
他说夏天的名字说的那么自然,好像在心里默念过千回百遍一样。
我不禁一惊,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些防备。
陆九桥觉察到我的变化,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似乎为了转移我的注意。
我们俩喝干了一杯酒,他靠在座位上,看着我斟酒,又开始讲述。
“我不知道我小叔是什么时候代替了我爸的,他们两个长的一模一样,我根本无法察觉。
我只知道,我爸出了一次差回来后,对我的态度就生疏了,而且,他再也没给过我巧克力吃。
有一次,我守在大门口等他下班,他回来后,我就跑过去跟他要巧克力,他说男孩子家,吃什么巧克力……”
陆九桥突然就哽住了,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我脑子轰隆隆如炸雷滚过,失手将酒杯打翻在桌面上,猩红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滴滴答答往地下淌。
这个转变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只觉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真是太惊悚了。
试想下,一个每天和你朝夕相处的人,活着活着就不见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坐不住了,也不忍心看到陆九桥突如其来的伤悲,就起身跑去吧台,跟吧员要了一块抹布,打算去把桌面擦一擦。
拿着抹布往回走的时候,时光迈着优雅弹性的步子过来了。
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心里一松,竟然有种安全了的感觉。
他看到我,也很惊讶,因为陆九桥之前在车上打电话给他时,并没有说我也在。
“你也在呀?”他冲我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
“对呀,本来就是我要找你的。”我说道。
时光意外了一下,用探究的目光看看我。
“你,找我什么事?”
“坐下再说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我说道,带着他往卡座走。
“你们喝几瓶了?”时光笑着问我。
“一瓶还没喝完。”我小声说道,“陆九桥情绪不太好。”
“怎么了?”时光一怔,停下脚步。
“说起了以前的旧事……”我说道,也不知道陆九桥有没有跟他说过,就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讲。
“哦,知道了!”时光说道,率先向陆九桥走去。
什么意思,知道什么了?
我跟在后面,一头雾水。
我们过去的时候,陆九桥已经不哭了,见时光到了,就打起精神,招呼他坐。
我拿着抹布擦桌子。
“这么好的酒,怎么都敬土地爷了?”时光顺着酒迹一直看到地下,笑着调侃道。
“赖酒敬土地爷,土地爷也不高兴啊!”我跟着打趣,想活跃一下气氛,随手给他倒了一杯酒。
我们三个人碰了个响,各自干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时光放下杯子,开门见山。
我看看陆九桥。
“你说吧,我歇会儿。”陆九桥说道。
于是我就自己和时光说了想拜托他帮忙找刘波的事。
“叫什么,叫刘波呀?”时光问道。
“嗯,对。”我点点头。
时光捏着眉心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很无奈。
“怎么了?有难度吗?”我问道。
“何止有难度?”时光说道,“你知道全国有多少叫刘波的吗?”
“多少?”我很配合地问道。
“一百三十万只少不多。”时光说道。
“啥玩意?”我吃了一惊,这么多呀?
“你以为呢?”时光说道,“排除掉女性,孩子和年纪太大的,就光说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八十万上下差不多吧,当然,再排除掉地域性,哎对,他是哪里人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忙点头,被他这么一说我都快绝望了,“我齐鲁哥说他是东北人。”
“东北是一个很笼统的叫法,黑吉辽三省,对吧,打算总共有二十万吧,因为这名字北方用的多,你觉得要把这二十万人全部筛选一遍得用多久?”
“……”我郁闷地干了一杯酒,问道,“这事对你来也不难吧?”
“谁说不难?”时光反问道。
我看向陆九桥。
“他说的,只要有名有姓,你就能帮我找到。”
时光一口酒呛了出来。
“我那是夸张的修辞手法。”陆九桥淡然说道。
“你个骗子!”我恨恨地剜他一眼,后悔刚才不应该同情他。
“那你的意思就是找不着了?”我沮丧地看着时光。
“也不一定。”时光说道,“这个要分人,别人求我,我可以不管,你我还能不管吗,我当初之所以当警察,不就是为了……”
“时光!”陆九桥突然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时光一愣,面上掠过一丝慌乱,忙端起酒灌了一口。
“为了什么?”我忍不住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