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允嫁
水清漪手中的玉佩翠绿如葱,雪光下仿佛一波碧水在流动。正中间雕刻着镂空的图形,图形中间一个‘子’字。
虞氏目光一沉,当真是陈子冲劫持了她?
方才她还以为是水清漪信口胡诌!
从水清漪手中拿回玉环,仔细查看了一番,的确是陈子冲从小便佩戴在身上的玉环。
“郡主请您放心,我陈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虞氏心里骤然明白了过来,恐怕水清漪早已看透了陈家的局势,这才来寻她,对水清漪来说便事半功倍!因为,她会揪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将陈家大房赶出府,永没有翻身的余地!
互利互惠,何乐而不为?
众人看出了玄机,莫不是陈家想占摄政王府的机会不成,这才反咬一口,散播谣言,想要用谣言诋毁了摄政王?
虞氏搀扶着水清漪起身,水清漪膝盖冻得发僵,站着仿佛踩在棉花上,脚一崴朝一旁倒去。
落霞与含烟手脚麻利的将水清漪扶住,可她们两个婢女在水清漪跪下的时候一同跪下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主仆三人一同朝地上栽去。
虞氏与她的丫鬟吟霜将水清漪拉起来,看着她的膝盖被雪水洇湿,怜惜的说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倔强,有何事好好说。你身子骨本就弱,跪在雪地里半晌,又该要染风寒了!”
水清漪感激的看着虞氏,等着脚慢慢的恢复知觉。她今日激进了,虽然效果比预料的好,可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幸而,虞氏领悟到她的目地,愿意与她配合。
到底是冒险了!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妨事。”揉了揉膝盖,吩咐含烟与落霞去马车拿块姜下来,担忧的询问道:“陈公子,他伤得可严重?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不会将这些说出来。可父王……”水清漪咬紧了唇瓣,幽幽的说道:“到底是我无用了,早知今日,前几日出的那起子事,父王不该念着陈大老爷的恩情,遵从诺言结两姓之好,未听从皇后娘娘的话解除婚约。耽搁到今日,事情反倒是一团糟,两府之间的关系恐怕要生疏了。”
这件事虞氏是晓得的,当初她心里还好奇,摄政王为何就不愿解除了婚约?他视女儿如珍宝,不!珍宝恐怕也比不得水清漪重要。陈子冲许诺别的女子口头婚约,又当众弃水清漪不顾。摄政王眼底除了王妃,便只有儿女。又怎得会顾念那个婚约?至于原因,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蓦地,人群里有一个人说道:“我有个亲戚在宁远侯府当值,若福安郡主说的前几日,是摄政王、陈公子与宁远侯一同进宫的事情,难道陈公子许诺的女子是宁远侯的大小姐?”
“这样说我便想起来了,安小姐当初在巧手节的时候,可是想要将郡主推到冰河裂缝里,后来多亏了魅王的挚友救了。”
你一言我一语,成功的将舆论转向了安乐菁。
甚至有个人直言不讳道:“安小姐在顾府跪在郡主的面前,请求郡主成全她嫁给陈公子。因此,才轰动了皇后娘娘。”
“安小姐知书达礼,却不知是蛇蝎心肠的人……”
众人唏嘘不已。
虞氏听到这里,将水清漪请进府。厚重的大门关上,将百姓的议论声隔绝在身后。
陈贤一直在前厅,外头的事情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关于水清漪那一番言论,虽然有损陈家的声誉,可到底得益的是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这个位置不过是替陈子冲暂代而已,待他成婚之后,他便要让出这个家主之位。没有原因,只因他是庶出!
他在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便寄名在嫡出一脉。可终究是不得宗族认可,若是陈子冲闹出了丑闻,陈家这里一脉,便只有他二房能够独开一面。
看着虞氏与水清漪并肩走来,吩咐婢女去捧一碗姜汤。
水清漪对陈贤颔首,算是问侯了。
陈贤让人将火炉子搬到水清漪的身旁,虞氏拿着手炉塞在水清漪的手中:“那边得到消息正在往这里来,你仔细一些,大嫂她性子直爽。”
水清漪听出了弦外之音,陈大夫人性格泼辣。
“多谢夫人提点。”水清漪感激一笑,捧着手炉,回想着方才在外面虽然是撕掉陈大夫人丑陋的嘴脸,但是陈贤身为陈家的家主,再不待见大房,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更何况他们表面和睦,不曾闹翻。“方才我也是一时气急,陈老爷与夫人宽宏大量,不与我这晚辈计较。”
陈贤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已练就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气势。端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抿了一口。沉声道:“方才外面的动静,我都听到了。郡主饶是再有委屈,可以关上门与我们好好说,对与错,大家一起分辨。若陈家有错,定当赔罪。若外面谣言属实,我们陈家自会要替冲儿讨个公道。”
水清漪点了点头,陈老爷场面话还是要说。眼角余光瞥到匆匆走来的陈大夫人,水清漪斟酌道:“对错都已经无法说清楚,都有责任。但是有一些我原是不计较,便有人当我好拿捏。既然如此,我便也要端出我的态度来。”水清漪半掀了眼皮,瞥了陈贤一眼道:“这一回当真是欺人太甚!坊间的留言,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事关朝政。我父王身份敏感,一旦闹大,一个不好便会满城风雨。小了说,无非就是败坏了我的名声。我先前为了顾念大家的脸面,忍气吞声,可有些人认不清楚身份。既然这样,我也无须客气!”
水清漪第一条并未说夸张,许多人想要摄政王府垮台,借机生事。摄政王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有一番明争暗斗,总有一方势力倾覆。
陈贤对陈大夫人的性格极为的清楚,这件事断然有人煽风点火,绝非陈夫人一手导出的好戏。
“大嫂她是直白的人,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有人浑水摸鱼。”陈贤客观的给出意见,当然第一句话是场面话罢了。
水清漪不是糊涂之人,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垂目,眼角余光落在了门后驻足不前的陈大夫人身上,眼底有着笑意。她若没有猜错,那么这一次定会有安乐菁的手笔。她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陈家,她便成全了安乐菁。
“陈大夫人……我也想相信她。可是我来之前收到了菁儿给我的信,她说陈大夫人对我怀恨在心,因为我提出退婚,驳了她的脸面。正是因为如此,我这才会有门口的那一出……到底是我莽撞了,不曾冷静下来分析一二,否则便会知晓陈大夫人的禀性,断不会做出这般腌臜之事。”水清漪语气里满是懊恼。
“大嫂她心胸开阔,误会解除后,你好好给她道歉,她不会与你计较。”虞氏含笑的说道。
几人一唱一和,心思各异。
陈大夫人听到里面的话,原本被安乐菁点燃的火焰熄灭了下去!
“你们也不用怪罪菁儿,她也是一心思慕着陈公子。为此瑞敏公主也与我一般,深受其害。她唆使着陈大夫人与我退亲,然后向皇后娘娘请求指婚,将瑞敏公主下嫁给陈公子。可陈夫人因此信了她的话,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人选,陈家不在她给瑞敏公主选的范围内。而且陈公子也不会允了,若是娶了公主,那么他的仕途便从此断了。这个时候,菁儿她就会出现在陈公子的面前,拿着当初许诺她的口头婚约说事。陈公子为了避免公主的亲事,自然就会将她娶进府。而陈大夫人一直被蒙在鼓里,菁儿她一张嘴儿极甜,说几句好话,诉诉委屈,祸水东引,陈大夫人肯定会怨怪皇后娘娘。”水清漪将这一番话重新说了出来,陈家人知晓了,以后总归用得上。
“为何要怪罪皇后?”虞氏疑惑了。
门外的陈大夫人也极想知道,按捺住心底的怒火,等着水清漪解惑。
水清漪端着姜汤喝了几口,胃里暖和了过来,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菁儿嫁进陈家,陈大夫人自然会怀疑是她别有用心所致。到时候她若说是皇后娘娘指婚,皇命难为。陈大夫人便也只得将满腹的怨气撒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可皇后娘娘她是天家人,又能怎么办?日后只会将怨气撒在我的身上……”说到这里,水清漪满面的落寞。“我来这里,身边没有交心的朋友。我与她妹妹极为的投缘,也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看待,却没有料到她对我只有算计!”抬头看向虞氏,叹道:“她做到这个份上,我又怎能不成全了她?当初她在陈公子面前逼着我放手,陈公子选择了她。”
啪嗒——
陈大夫人手中的手炉砸落在地上,水清漪每说一句,她便依照自己的性格套在自己的身上,后果果真应了水清漪预测的。而且,水清漪描述安乐菁说话的形式,也与往日里安乐菁对她说的话对上了套路。
陈大夫人咬紧了牙根,这个贱人,竟敢算计她!将她当成蠢妇在耍弄!
砰——
陈大夫人怒气冲冲的推开门,阴狠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你方才说的可有半句假话?你用你腹中的孩儿发毒誓!”
水清漪脸一冷:“信不信由你,我为何要拿我的孩子赌咒?受益受害可都不是我!”
“大嫂,你可别过了。”虞氏也觉得陈大夫人这句话没有分寸,心中对水清漪有孕一事,极为的震惊。看着水清漪的目光极为的不赞同,简直是胡闹,怀有身孕在雪地里跪那么久!
若是有个意外,陈家怕又要担上责任了。
水清漪神色祥和,温柔的抚摸着腹部,浅浅的微笑道:“陈大夫人,你若不信,明日便去下聘。并且透露出,你同时看好了沈家的女儿。她必定会同意!”
“父母之命,岂能容得了她做主。”陈大夫人也意识到她方才说错话,冷哼一声,端坐在水清漪对面。指使着婢子给她斟茶倒水,而后又对虞氏道:“弟妹,我照看冲儿半日了,都不曾进膳,你这里可有吃食?”
虞氏紧了紧手指,吩咐人去厨房给陈大夫人弄点吃的过来。
陈大夫人满意了,便不再挑刺。
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你独独将消息透露给安乐菁,你中意沈家的女儿,邀她到府上做客。你且等着看,她必定会有动作。”
陈大夫人看向陈贤,征询他的主意。
陈贤看了虞氏一眼,虞氏几不可见的点头,她与水清漪一样迫切的希望大夫人将安乐菁娶进府。没有背景,经过方才安乐菁的声誉恐怕已经臭了,对陈子冲没有任何的助力。
“可以一试。”
陈大夫人跃跃欲试,她也焦急的想知道,安乐菁是否如水清漪所说,骗了她好些年!
此事定了下来,陈大夫人冷静一会,便想到水清漪方才大闹陈家的事情。缓和的脸色骤然变的很难看:“你在外边说的那些,我并不知情。安乐菁她说是摄政王因为讨要赔偿,打了他的脸,这才拿我的冲儿出气。当时我也气糊涂了,便放出你被掳走的消息,可不知最后怎么演变成那样!”心里也有些怀疑是安乐菁在背后搞得鬼,她还摘得一干二净,黑锅全由自个背了!
水清漪思索道:“都是误会,那便好。今日之事,我自会还各自一个公道。”水清漪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地,便起身告辞离开。
大厅里,骤然只剩下陈家三人。
良久,虞氏挑眉淡淡的说道:“再过三日便是冬至节盛宴,你在这之前,给福安郡主一个交代。否则,宫宴里恐怕不会太平。”
经过今日这一出,虞氏明白福安郡主不是绣花枕头。今日看似不按章法,却算计到每个人的心里。将这一切,成功的引向了始作俑者。
陈大夫人不满的说道:“方才郡主不是说了给我们交代?”
虞氏绞着帕子的手骤然一紧,将她修剪好的指甲给绞断,尖锐的痛楚传来,使她蹙紧了眉头。水清漪说的是给‘各自’一个交代,却没有说好坏。若是叫罪责全都推脱到他们陈府,该如何是好?
首当其冲,便是要安抚好水清漪。
陈贤愁眉不展,似乎没有预料到水清漪乡野长大的女子,会有如此心计。
“大嫂,你按照舞儿的话做。”陈贤口中的舞儿是虞氏的闺名。
陈大夫人冷笑了一声,正好这个时候膳食端了进来,起身扭着腰朝门外走:“金花,把东西带上。”
陈大夫人心里也留了底,她并没有全信了水清漪的话。所以并未按照她所说的做,将沈家小姐请进陈府做客。怕水清漪会在这上面做手脚,让她误会了安乐菁。她想了一夜,最后选择了水清漪说的第一条。她去宁远侯府提亲,她听安乐菁曾说过,宁远侯极为的疼宠她,夫婿都是要过目的。
一大清早,陈大夫人便请了媒婆,上门去提亲。
安乐菁抱着手炉坐在炕上,听着翠珠将昨日陈府发生的事儿一一赘述。神色格外的平静,她得知福安郡主去了陈府,便从后门走了。一回府,便被父亲勒令去寺院将祖母给接回来。天色已晚,今晨才赶路回府,听到外边的传言,她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听得多了,她也便麻木没有感觉。
“陈家那边如何想?”安乐菁极为爱惜名声,犹如凤凰惜羽。水清漪毁坏了她的名声,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奴婢一早差人去打听,不消片刻,应当会有消息传来!”翠珠小心翼翼的看着安乐菁,生怕她会发怒。可等了半天,安乐菁依旧优雅高贵的倚靠在榻上。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并不在意。
安乐菁淡淡的哂笑:“你怕我?”祖母回了府,她如何会轻易的动怒?她身边安插了祖母的心腹,一举一动都是会汇报。若是坏了在祖母心中的印象,便得不偿失了。
“奴婢不敢!”翠珠一个激灵,扑通跪在地上。
安乐菁失笑,不是不怕,而是不敢。
“起来罢!盯着陈府与摄政王府。”安乐菁目光陡然凌厉,目光如刀似剑,散发出凛冽寒芒。
翠珠起身打算出去,正在此时,翠荷满脸欢喜的跑了进来。对着安乐菁说道“小姐!天大的喜事儿!陈夫人上门来提亲,您快收拾收拾!”
“哪个陈夫人?”安乐菁脸一沉,不悦的看向冒失的翠荷,陈家可是有两位夫人!
陈大夫人对她的出身看不上眼,嫌弃低了一些,势力微薄,自然不会考虑她作为儿媳的人选!
陈二夫人可说不准,并且虞氏不是眼皮子浅薄之人。
若是陈二夫人,这算哪门子的喜事儿?
“陈家大夫人呀!”翠荷脸上的笑容一僵,看着安乐菁的目光畏怯,不知哪里惹恼了小姐。
翠珠并未声张,看了翠荷一眼,飞快的垂下了眼角。安乐菁喜怒无常,性子琢磨不定。
安乐菁眼底掠过一抹亮光,陈家大夫人么?旋即,安乐菁心里头有些不安:“你确定是陈家大夫人?”她了解陈家大夫人,比陈家大夫人自己还要了解,她不会平白无故的上门求亲。
心里的喜悦瞬间褪去,安乐菁半眯了眼眸,若有所思。水清漪昨日里去了陈家大闹,陈大夫人没有任何的动静,莫不是水清漪故技重施?将陈大夫人收服了?
想到此,安乐菁脸色紧绷,坐在铜镜前拿着脂粉扑在脸上,待脸色极为的苍白,病恹恹之后,便换上一件素色的衣裳,卧在榻上道:“翠荷,你会回了老爷,我不嫁陈家!”
翠荷一怔,小姐有多喜爱陈公子,她都是一清二楚。小姐怎得突然不嫁陈公子了呢?
翠珠撞了翠荷的手肘,示意她快些去。小姐有她自己的打算,做奴婢的只能唯命是从。若不然,受皮肉之苦!
安乐菁望着翠荷离去的背影,掩在锦被里的红唇微微上扬。经过顾府的事情,她的父亲早已想要将她嫁进陈家,维系宁远侯府的名声。怎奈摄政王不愿退亲,如今陈家上门提亲,她的父亲自然不会愿意错过这一门亲事。
陈大夫人若是以婚事来试探她,只要她拒绝了,她父亲同意,也与她无多大的关联。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不可违!
果然,陈大夫人听媒婆说安乐菁拒绝婚事,便相信安乐菁是个好的。可令她愁眉不展是因为宁远侯答应了婚事,并且交换了庚贴!
陈大夫人不由得懊恼,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金花,你说该怎么办?”陈大夫人没有主意,问着身旁的金花。
金花斜睨了陈大夫人一眼,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夫人,宁远侯府如今也渐渐得到皇后娘娘那一脉的赏识,日后说不定二皇子得势,便平步青云了!若是退了亲事,平白的败坏了安小姐的声誉,恐怕宁远侯不会如摄政王府那般好说话!”话中暗示陈大夫人其实宁远侯府也不错。
陈大夫人如何不知?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六神无主。
不由的暗怪水清漪,当时怎得不给个进退之策?
全然忘记是她自己否决,水清漪这才没有告诉她两全之策。
金花献媚道:“夫人,这个计策是郡主提议,您可以去询问郡主,她定能让您进退得宜,且不会被宁远侯怪罪!”
陈大夫人冷哼了一声:“她怪会做妖,怎得会给我出主意,不害了我便算是她的仁慈!”心里记恨着水清漪,幸而她留了心眼,否则便是被水清漪给算计了去!
安乐菁与她相交好些年,若是中意她的儿子,她岂会看不出来!
金花抿紧了唇瓣,她觉得安乐菁并不见得会是个好的。她们做奴婢的主子闲聊时,也会在一旁要耳朵,翠珠便说起了她伺候安乐菁的不如意,但是编排主子是非的事儿,她是绝口不提。她谨守着祸从口出,不论好坏,主子若不问起,她便权当没有这一回事。
陈大夫人冷静了下来,看着小几上的庚贴,心里一阵烦乱。
瑞敏公主会在宫宴上挑选夫婿,这节骨眼上她又与宁远侯府定下了婚约,算什么事儿?
陈大夫人胸口气闷,挥手将小几上的一套茶具给挥落在地。
“夫人,若不然您去寻二老爷?说不准他能拿个主意。”金花提点了陈大夫人。
陈大夫人赞赏的看了金花一眼,挑拣了两样摆饰去了二房。
虞氏正在用早膳,听着吟霜说着陈大夫人今早做出的事儿。眼底浮现一抹嘲讽,心里感叹水清漪的厉害。知道她的大嫂喜欢自作聪明,定不会按照水清漪说的去做。所以水清漪给出了第二条方案,并未劝说大嫂实施第一条。
果然,陈大夫人反其道而行,选了第一条。
虞氏本没有多少胃口,听到事成后,胃口出奇的好。将一盅燕窝喝下,多吃了几块糕点。
漱口后,虞氏拿着针线坐在炕上,便听到有人来报大夫人来了。
虞氏手一顿,别了针头,放在针线篓子里。让人请大夫人进来,想了想,命人撤下小几上的描金玉杯,换了普通的陶瓷缠枝茶杯。
陈大夫人进来,看着桌子上粗糙的茶杯,忙让人将手上的摆设递上去:“我那儿有一套琉璃杯盏,二弟妹若是喜欢,我待会让人送来。”
虞氏不冷不热的说道:“不用,我不太讲究。嫂嫂喜欢收藏这些个精致的物件,我可不能夺人所好。”
陈大夫人干巴巴的笑了笑,在虞氏对面坐了下来。寻思了该如何开口,因为昨日里她也过问了虞氏与陈贤的意见。最后她换了法子,可是没有与这二位通气。
虞氏淡淡的抿了口茶:“嫂嫂今日过来有何事?”
陈大夫人见虞氏主动问起,便腆着脸道:“还不是昨日那起子事,我没有料到宁远侯竟然答应了婚事。那个媒婆说什么是帝京最差的媒婆,她那刻薄的嘴儿,就没有她说的成的婚事,可这一回她还说好了!”说到这里,陈大夫人便满肚牢骚。
虞氏宽慰道:“大嫂,你与安小姐亲如母女,将她娶进门,岂不是和和美美?”
陈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虞氏这话她听明白了。暗指她不相信水清漪的话,信任安乐菁是个好的。既然满意,又有什么不妥?
“我将她当成小辈疼,她的性子不适合冲儿。”陈大夫人呐呐的说道。
虞氏垂眸,遮掩住眸子里的讽刺,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没有法子,你刚刚退了摄政王府的亲事,闹大了。若是再退了宁远侯府,恐怕会惹的皇后娘娘不喜。”
虞氏也不想要陈大夫人闹得影响到整个陈家,便提到了皇后娘娘,当初他们可是闹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
摄政王府退了亲事,她没有去宁远侯府提亲,恐怕皇后娘娘也会指婚。
陈大夫人一怔,这才想到这件事很棘手。“那怎么办?”
虞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嫂,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冲儿很优秀,我都看在眼底。摄政王的婚事退了,你要了他们三成的家产,外头对陈家便有了风言风语。百年公卿他们恐怕都不愿与陈家结亲,宁远侯府如今得势,也不怎么差。何况,如今冲儿伤势如此严重……大嫂你得好好思量。”
陈大夫人这才重视陈子冲的病情,如今还是昏迷不醒。这样的人,谁会愿意嫁给他?
“弟妹,你说冲喜?”陈大夫人愁眉不展,陈子冲若是不能醒来……娶了安乐菁,好歹也有个人。蚊子腿,也是肉!
虞氏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大夫人一眼,并未言语,可脸上的意思却是极为的分明。
陈大夫人眼珠子转动,一拍手,觉得这件事可以考虑:“多谢弟妹提点,我回去后好好思量。你与二弟说说,若是行得通,便让公中准备聘礼。”
虞氏眼皮子一跳:“大嫂,摄政王府的聘礼便是公中出的,如今退回来了,你便将那些聘礼送过去便是。”
陈大夫人变换了一个笑脸,指着桌子上两件摆饰道:“呐,这两件宝贝可是摄政王府送来的,价值远不止那些聘礼,我都送来充公。”
虞氏眉头一抬,眸子里蕴藏着一团怒火,这是什么意思?
这两件破玩意儿,指十几箱的聘礼?
虞氏压下心里头的怒火道:“摄政王府分来的家产,大嫂可有造册入库?”
“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都是摄政王府给冲儿的损失,怎得能充公?”陈大夫人立即掉脸子,眼底喷射出火星子。
虞氏不疾不徐的说道:“未成家,未分家,所得的家产都是要充公。”
陈大夫人忘记了这一茬,脸色瞬间煞白,陈子冲的俸禄都是要交给公中。自然,这财产也不例外。陈大夫人底气不足,身子隐隐有些发软,哆嗦的说道:“等冲儿醒来再说。”
虞氏看着陈大夫人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摆饰,冷声道:“捐了!”
吟霜忙将摆饰收起来,去当铺换了银子,便将银子捐到寺庙添香油。
这边陈夫人还在考虑如何处理了这一笔银子,金花焦急的跑了进来,对陈大夫人说道:“夫人,不好了,安小姐劝宁远侯退了这门亲事,要绞发做姑子去!”
陈大夫人一愣:“她为何不愿嫁?”
“安小姐说她她亲生母亲不在身旁,继母要照料嫡妹,多少会照料不周到。到底不是继母肚皮里爬出来的,终究隔了一层。这些年她在您这里体会到母爱,在心里一直将您当母亲一样的对待。她知她的身世配不上公子。可奈何父母之命不可违背,却也不想被你厌弃误会,甘愿做姑子终身不嫁。”金花将安乐菁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陈大夫人。
陈大夫人幽幽的望着窗外飞雪,叹道:“择吉日去纳采,定下婚期。”
陈大夫人眼珠子微微转动,望向二房所在的方向,眸子里闪过一抹凌厉。陈子冲成婚,虞氏总没有理由要了这丰厚的财产去!
金花一怔,同意了?
“杵着作甚?还不快去!”陈大夫人极为的闹心,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为了护住这笔财产不打水漂,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安乐菁进门。既然不好订亲,那么便将安乐菁拖死。反正陈子冲已经纳妾,倒也不急。
“诺!奴婢去知会老爷。”金花匆匆的走了。
……
水清漪得到消息的时候,眉眼舒展开来,心情愉悦的煎茶。
今日进宫了一趟,将图纸交给皇后身边的嬷嬷,交代了一些事宜,她便出宫回府。
落霞便将陈家与宁远侯府的事情如数告知她,不由的勾唇一笑,到底是小觑了安乐菁,不是完全的愚昧无知。只是她这样闹,过火了日后指不定会与陈大夫人闹出矛盾。
水清漪手指摩挲着杯身,指腹触感温润,不由的一笑:“你去添点油,安小姐怕陈子冲时日无多,嫁进陈家便寡妇,因此而拒绝。”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在陈大夫人的心里扎下一根刺,时日久了,这根刺动一动便刺心的痛,不拔不快。
落霞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当下就出去了。
含烟对水清漪说道:“谣言解除了,但是摄政王与魅王不知去了何处。”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会去冰潭探望母妃,传言兴起的时候,他们恐怕不知。”水清漪淡淡的说道,他们两人会去三至半个月不等。这期间谁也不见,什么消息也不听,一心一意的陪伴在母妃的身边。
她的身子骨太弱,根本就抵挡不住寒气,便留在了王府。
事情的走向,一切都是按照水清漪布局的路线而走。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宫宴。
水清漪穿着大红羽纱面鹤氅,白皙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红晕,胜似三月桃花,娇俏动人。
她到宴会的时候,人大多数都来齐。众人看着摄政王的位置上,独独坐着水清漪一人,并未有多大的诧异。往年的冬至节,摄政王府都是缺席。今年来了福安郡主,比往日好了些许。
水清漪独坐一席,落霞跪在她的身旁给她换上准备好的一套银制餐具。将条案上的食物一一移到自己带来的银制餐具。
诸位大臣见状,也并未觉得稀奇。因为摄政王府的人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相比魅王龙幽,水清漪算是很正常的人。因为龙幽不止是餐具要换,就连他坐的椅子与条案都是要全部换下来。
水清漪肚子饿了,先吃了一些垫肚子。
一道阴影笼罩在水清漪的头上,水清漪慢条斯理的吃完一块糕点,这才抬头看向来人——安乐菁。
“宫里头的食物做的可口精致,郡主的身份,配一个御厨才不枉费了摄政王的身份。”安乐菁盈盈含笑,看着水清漪条案上精致的点心,眼底闪过嫉妒,上面点缀的果子,都是西部进贡的贡品。
水清漪含笑道:“吃多了总归是腻的,父王网罗天下名厨,一日三餐都是不同的厨子做出来,这样吃着口感也新鲜。”言外之意便是御厨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安乐菁没有讨到好,嫉恨的说道:“郡主当真是好福气,不过菁儿要感激郡主退亲,菁儿才得以有机会嫁进陈家。”
水清漪不以为意道:“不用谢,虽然花费了不少功夫,但是却也成功让你嫁进陈家,也不算是白费了力气。你若要感激,便去感激我父王,若不是陈大夫人舍不得那丰厚的财产充公,也不会急于让陈子冲成婚。可陈子冲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醒不醒得来还说不准,世家嫡女谁都不愿意嫁。”说罢,对安乐菁绽放出一抹笑颜。
安乐菁尖利的指甲猛然刺进掌心,尖锐的刺痛,她浑然未觉。愤怒的瞪着水清漪,未料到她自以为算计成功,却未料到是其中也有水清漪的手笔!
可她有一事不明,不知水清漪为何要她嫁给陈子冲!
“你难道不觉得‘亲如母女’的人,反目成仇,很有趣?”水清漪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眼底的平和,仿佛已经看到安乐菁未来暗无天日、惨淡的一生。
“你!”安乐菁面色青紫交错,指着水清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喉间腥甜,她用力吞咽下去,死死的瞪着水清漪,恨不得将水清漪挫骨扬灰!
水清漪看向殿外,蓦地,目光一顿,落在一身风华似踏月而来的长孙华锦身上,不扎不束的墨发被风雪侵染成一片银霜,更添风骨。
安乐菁见水清漪盯着一处出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禁屏住了呼吸,转而冷笑,原来水清漪突然要退亲,看上了夜锦?
眼底闪过一抹精芒,那是窥透别人秘密的兴奋。安乐菁怜悯的看了水清漪一眼,朝顾小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