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即墨子真心里也很疑惑,只是世上也并不止他一家姓即墨,因此他带着歉意的说道:“是我们唐突了,初听闻太初门有弟子也姓即墨,还以为是旁系哪位叔伯家的族兄弟,想着过来问一问,如果是的话也好打个招呼,省得自己兄弟见面不相识,既然是我们弄错了,抱歉,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即墨微生说完那句话后又恢复成沉默少年的模样,林淮竹见状只得出面应了一声,而后看着他们消失在长路尽头的方向,心里忽然生出一感慨,手直接搭在即墨微生的肩膀,道:“我不问你原因,也不问你缘由,你只要告诉我,想做回即墨家的人吗?”
林淮竹觉得自己也不用去问师父了,看他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即墨微生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师姐,我只是太初门的即墨微生。”
林淮竹明白了他的答案,点了点头,未再多言,领着他也顺着山道下山去了。
“哥,那个人真不是咱们这一支的吗?可是我看他的模样,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即墨家的一群人离开太白山没多久,走在即墨子真左侧的人终是按捺不住的出口问了,他是即墨子渊,个性直爽,向来有一说一,什么心事都藏不住,同即墨子真一样,是本家的人。
“对啊,子真哥,你刚才怎么不多问问,顺便把他母亲的名字也问到手,咱回去了也好查查啊。”另一名子弟也附和着即墨子渊的话,直接问道。
即墨子真微微沉思片刻,还是摇头说道:“只怕这里面另有隐情,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即墨兄弟应当不是主母所出,或许是哪位叔伯在外遗留的孩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先不急着追查此事,等太白山秘境结束,待我回去同爹商量后再行决定。”
虽然即墨家子嗣艰难,数万年发展下来,到了他这一辈的子弟只有七、八人,但若是即墨微生真是叔伯们在外留下的风流债,恐怕族长未必会同意让他认祖归宗。
即墨子真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带这么多人前去打探消息,有些鲁莽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肃然说道:“这件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而且,也不要往外说。”
众子弟齐声应道:“是!”
夕阳西斜,倦鸟归林,合渊城里的民居炊烟四起,石板铺就的道路两端陆续有小贩出摊,几名稚童围在墙边嬉戏玩闹,等阿娘做好了饭唤自己回去。
林淮竹此时坐在合渊城客栈厢房的榻上,面前的案几放着一串红线,殷璃见她认真的用红线编着什么,打量几眼,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林淮竹动作停也不停的说道:“我在做樱桃。”
“樱桃?”
“嗯,我听说世俗界的姑娘在七夕节这天,会佩戴线编的樱桃出门,所以我也来学一个,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吧?”林淮竹拎起其中一串做好的樱桃流苏穗,摆在面前得意的说道。
殷璃看着案几面上做好的几个红樱桃,没有接话。
殷璃生前在还未进入宗门的时候,也如她现在这般,每当节日到来,总是佩戴着各种自己做的手串香囊与小姐妹一道逛庙会,这些对她来说虽然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也算不得新鲜。
可林淮竹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是第一次逛庙会。
在还是徐长歌的那一世时,她也是个孤儿,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很小的时候每天都要忙着为自己挣口粮,节日对她来说是个奢望。
后来遇上了殷璃,虽然日子没有那么艰难了,却因为入了魔修的缘故,她在灵修多的地方也是不敢出现的。
所以,在城池最为热闹的时候,她只能在深山老林里与月光相伴,与妖兽为伍。
殷璃见她这副兴奋的模样,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由衷说道:“嗯,还不赖。”
随着夜幕降临,外头也点上了灯笼,照得街上十分亮堂,林淮竹配上自己做的樱桃流苏穗便候在秦江澜门前,也不敲门,就这么在门口来回踱步的等着。
她实在是期盼的不行,已经等不及师父来叫她了。
秦江澜自打坐中醒神,还未睁眼便察觉到门口有人,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就知道是谁了,起身拂了拂衣袍,打开了门。
林淮竹背对着门口站着,忽地听见门开的声音,立时回过头去,看见秦江澜的身影,连忙走上前,急不可待的问道:“师父,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出门了?”
秦江澜无奈地看着表情急切的林淮竹一眼,点点头,随后将房门关上,便带着她出去逛庙会了。
七夕节出来摆摊挣钱的小贩不少,都集中在东西两市,林淮竹走在秦江澜身侧,经过的每一个摊子都要驻足围观,而每一次离开摊子时,她的手里又多了几样小东西,吃的用的观赏的应有尽用,除了吃的,其余的东西全部被她收进储物袋。
为了这个时刻,她可是提前备了两个清空的储物袋呢!
在经过一个木梳摊位的时候,秦江澜习惯性的停下脚步,等着慢他一步的林淮竹逐一翻看。
林淮竹对梳子不感兴趣,她余光一瞥,看见对面有卖簪子的,双眼顿时一亮,在人群中挤着往对面走去了,走之前还记得同秦江澜说一声:“我过去那边看一眼,很快回来,等我啊。”
她也是想着发簪摊上全是姑娘跟妇人,他一个男子不好陪同,所以便让他在原地等她。
秦江澜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花,林淮竹便已经消失在茫茫人群里了,见此情形,他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轻摇一摇头,站在原地等了。
“这位相公长的如此俊俏,可是陪家里小娘子来的?”
秦江澜静立原地,须臾,他听见木梳摊上垂头坐着的老妇人蓦然开口问道。
方才秦江澜在摊前匍一停下的时候便看见这位老妇脸上不苟言笑,神情淡漠,甚为疏离的模样,还以为她不喜与人交流。
此时听她突然开口,秦江澜惊讶两息之后才有所反应,他一边避让着来往的行人一边简单应道:“是。”
“相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信念却还能如此坚定,初心未变,实属难得。”老妇抬起眼来,盯着他打量片刻,而后缓缓说道。
秦江澜猛地抬眼向她看去,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紧紧凝视着这位老妇,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心思。
少顷之后,他放缓了脸上的神情,低垂眼睑,淡声说道:“前辈许是看错了,在下修炼至今,道途上虽不算平坦顺畅,但也都有惊无险,并非前辈说的那般艰难。”
他看不透此人身上的修为及骨龄,也并未感觉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如若不是有什么外物掩盖了,那便是她本身的修为就比他高,还不是相差一星半点的高。
“是不是,相公心里明白,老身也不好妄下结论。”老妇突然站起身,佝偻着背,枯瘦如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拿出一块木梳,递给他,道:“相公放心,老身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老身只是看见你与那位小娘子相伴而来,突然便想起了我一位故人,一时心有感慨才多嘴一言。相公放心,你的事,我以后不会多说半句,至于这把木梳,你且拿好……”
秦江澜本想拒绝,但不知缘何竟伸出手来,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把木梳,将之牢牢抓在掌心。
“这把梳子是用瑶树的树枝做成的,上头雕刻的纹样则是瑶花。在我们那里,唯有亲近之人才能送对方梳子,这是表示两人感情好的意思。方才我见那小娘子对你信赖有加,相公也生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想必你两的感情一定非常好。”
秦江澜皱眉,他总觉得老妇的话里带着点什么意思,但他仔细看去,竟然发现老妇的神情上,好似带着点慈爱之意,心底的不解更重了。
他见老妇殷殷期盼着自己的答复,犹疑了一下,才迟疑的点点头,肯定了老妇的话。
虽然别的话他没听懂,但这个感情好是真的,点头……应该也不算错吧?
“那就把这枚梳子送给她吧,这是七夕节的传统,你赠她梳子,表示着希望她以后,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相公,老身唯有一愿……愿你能好好待她……保护好她……”
老妇的声音断断续续伴着周围嘈杂声传入他的耳中,虽然她出现的很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可秦江澜却莫名的对她有种信任感,心里对她的话也并未产生半分怀疑。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皆与秦江澜擦肩而过,他与他面前的这一方小天地仿佛是静止的,没有人来打搅。
“师父!你怎么了?”
秦江澜站在原地恍了一下神,突然被林淮竹清脆的一声唤醒,猛地回过神来,眼里瞬间恢复了清明。
回神后他下意识的朝老妇与摊位看去,却发现他面前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哪还有半分人的影子。
林淮竹看着秦江澜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也顺着他的视线四下打量,结果视线不小心往下移了移,便看见了他手里的木梳子,当下好奇的问道:“师父,你哪来的木梳子啊?”
秦江澜低头一看,方才老妇递给他的那把梳子还在自己手中,他缓缓摩挲着木梳上的瑶花纹路,眼底是一片深思。
这把梳子证明了刚刚那一场不是他在做梦,那位老妇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老妇刚才送出这把梳子的用意,秦江澜看向徒弟,将此梳递到她面前,简单说道:“送你的。”
“送我?”林淮竹接过来,放在面前仔细打量,很是不解地问道:“好端端的,师父怎么会想起送我梳子?”
“方才一位老人家与我说,这是世俗界七夕节的习俗,我送你梳子,是祝福你以后可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说到这里秦江澜停住了,想起他们是修真之人,世俗界的风俗并不适用于苍穹界。
正想着是否把木梳要回时,林淮竹已经把木梳收起来,开心的说道:“谢谢师父!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七夕节的礼物,我会好好珍藏的!”
见自己送的礼物能被人喜欢,秦江澜心情也愉悦了些,这一愉悦就想起当年自己下山历练时度过的那些年少时光,便临时兴起的说道:“今晚在天一楼有场拍卖会,你可想去看看?”
拍卖会的请帖在他一入住客栈后便送来了,他本不打算理会,这会见林淮竹玩的挺高兴的样子,想着带她去拍卖会玩玩也好。
“拍卖会?”林淮竹一愣,更加兴奋的点头说道:“好啊好啊,我要去!”
躺在林淮竹识海里的殷璃眉头却忽地一紧,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劲。
她当年过七夕节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收到梳子啊,难道经过千百年的演变,世俗界又多了这一项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