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给傅一鸣打电话,告诉他支队长的心理画像已经完成了。”地下室信号不好,吕斌立马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夜晚,当年三个逃犯中仅存的陈进光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住处,尉迟弘在他的身后尾随着,取出手机给吕斌打电话:“找到陈进光了,你们快点过来。”
“头儿,你要当心左岸,她就是七年前的张雅洁,要向尉迟璇的家人复仇。”吕斌一边说着,立即带人出发。
尉迟弘一路跟随陈进光进入一个人行隧道中。夜间的隧道空荡杳寂,没有行人。“陈进光!”他高喊。
陈进光回过头来,见尉迟弘神色冷然地站在他的身后。
“我来逮捕你。”尉迟弘的眼里透射出逼人的寒光,他忘不了眼前这个面容狞恶的男人,当年轮奸尉迟璇的恶魔之一。恶魔淫猥的笑声,还有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是他多年来的梦魇。心里那根细线又开始一点点抽紧了,抽得他浑身每根纤维都痛楚起来。
“孬种警察,好久不见啊。”陈进光出言挑衅,“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轮着干,很爽吧。就你这窝囊废,还想来逮捕我。”
尉迟弘愤怒得额上青筋暴突,眼睛冒火,但他竭力隐忍着怒火,就像一座静止的死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你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羞耻惭愧吗?你们残害过多少人,那些被侮辱损害的生命何其无辜。他们的家人也活在痛苦中,一生都会责备自己的无能为力。”
“哼,你自己也是杀人犯,凭什么来跟我说教。”陈进光骤然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刀,“我要杀了你,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尉迟弘看着他手里明晃晃的刀,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没有枪,枪杀李东和刘三的不是他,难道凶手真的是乔嫣的父亲?晃神间,陈进光已持刀向他扑来,他一闪身,险险地避开了。
尉迟弘定了定神,忽见前方出现了左岸的身影,她双手被手铐铐着,身边跟着刑警。他的视线霎那间模糊了,七年前的画面,却似拨开水雾,逐渐清晰起来:枪响过后,躺在地上的他曾睁开眼睛,看到张雅洁手握着他的枪离去,之后再度失去了意识。他清楚地记起来了,面对尉迟璇的哀求,他放下了手中的枪,却在同一时间,头部遭到了袭击。是张雅洁开的枪,并且将他的枪带走。
“去死吧——”陈进光发出一声大吼,举刀向尉迟弘刺来。
吕斌和另一名刑警同时冲过来,将陈进光扑倒在地,制服并拘捕。
尉迟弘仍入定般地站在原地,双目直盯着左岸。她身旁的一名刑警,手里拿着七年前尉迟弘丢失的那把手枪。
“七年前,你并没有开枪。”乔嫣向尉迟弘走了过来,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你不是杀人犯,也不是我的杀父仇人。”
“头儿,七年前开枪的,是张雅洁,枪杀李东和刘三的,也是她。我们的人一直在监视她,刚才她又想要向陈进光开枪,被我们当场抓获。”吕斌欣慰而笑,“太好了,你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尉迟弘却高兴不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阴晴不定的。而且,逐渐的,一种哀伤的、忧郁的神情,浮上了他的眼底眉端。“对不起。”他对着左岸深深鞠了一躬,“我替妹妹,向你道歉。如果可以,我愿意尽我所能,对你的家人作出补偿。”
左岸垂下头去,散发半遮着面庞,好一会儿,她没有说话,然后,她抬起眼睛来望着尉迟弘,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而坦白,她低低地说:“我是带着对尉迟璇和那几个禽兽的仇恨活下来的。我想要杀了尉迟璇的家人,本来我有很多对你和钟恺下手的机会,但是,你们都是好人,我不忍心……”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她偏过头去,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滚落。
两名刑警将左岸带走了,尉迟弘目注他们的身影消失,又转过头,怔怔的看着乔嫣,看着看着就一把把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搂着。
“头儿,我们先撤,不打扰你们了。”吕斌和其他几名刑警笑着走了。
“晚上跟我回去。”尉迟弘紧搂住乔嫣不放,语气霸道。
“好。”乔嫣顺从应声。
“窃听器!”尉迟弘猛然想起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我已经把手机链换掉了,下午专门抽空去买了条新的。”乔嫣柔柔的、慢慢地说,“七年前的真相揭开了,章天葆肯定也已经对我产生怀疑,留着那窃听器没有意义了。”
“那就好。”尉迟弘暗暗吁了口气,他当然不怕章天葆,但是一想到那晚和乔嫣在车上的全过程都被那个变态男人窃听了去,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他可不愿意再被章天葆听到任何动静了。
乔嫣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属于她和尉迟弘的那个温馨的家,一切依然如昨,乔嫣环顾室内,几乎要落下泪来。
两人各自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疲惫。
乔嫣从浴室出来,便听到钢琴的乐声传来。她快步走到客厅,见尉迟弘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坐在那台施坦威古董钢琴前,弹奏的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悲怆》第三乐章。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奔跃过去,抖落一连串的音符,如行云流水般悦耳动听。“悲怆”隐藏着生命的磨难,流露出内心的痛苦。但音乐的本体,更多的是对不幸遭遇的“隐忍”,对命运的“挑战”和抗争,对现实的超越和升华,对理想的执着和坚定。琴声遽然的急骤了起来,尉迟弘手指的力量也加重了,琴声猛烈的敲击着夜色,如万马奔腾,如狂风疾雨、惊涛骇浪,似乎他敲击的不是琴键,而是他的命运……然后,进入一段暴风雨后的宁静,似微风吹过劫后荒原,发出轻柔如低叹的音浪,迅即又转入高亢激昂的情绪,并戛然而止。
乔嫣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惊佩的、长长的叹息。
尉迟弘回过头来,他的视线和乔嫣的接触了。两人的眼光就这样交缠着,深深切切的看着彼此,好久好久,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互视着。这眼光,已诉尽了他们心中的苦痛,和对彼此的怜惜。然后,尉迟弘站起身,绕开琴凳走过来,乔嫣一下子就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前。“都过去了。”她喃喃低语,“真相终于大白,我们再也不会受到七年前事件的困扰了。”
尉迟弘把她的头紧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恨不得就这样把她压入自己的心脏,吸入自己的身体,让两人合二为一,那么,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再也不许离开我。”他哑声说,每个字都绞自内心深处,“既然折磨了我们整整七年的枷锁都可以解除,还有什么障碍是不能克服的。”
“好。”乔嫣郑重许诺。那晚卓莠琴听到她迷糊不清地喊尉迟弘后,语气已明显松动。说服她,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弹首曲子给我听听。”尉迟弘身子靠在琴上,疑视着乔嫣,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或者,我们可以合奏一曲……”
“《蔷薇花下的爱人》”,乔嫣接了口。她低下头去,悄然一笑,笑得那么娇美,那么动人。
尉迟弘看着她,眼神专注,表情郑重。
乔嫣打开带书箱的琴凳,从里面找出《蔷薇花下的爱人》的乐谱,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她轻轻弹了几个音符,优美的音浪便淹没了尉迟弘。她披着一袭白色的睡袍,眼睛清柔如水,面颊白嫩细致。灯光射在她的发际眼底,给她罩上了另一种神秘的色彩,使她飘飘然、渺渺然,如真如幻。
尉迟弘也坐下来,两人在不同的音区弹奏,并非四手联弹的曲子,他们的弹奏却也珠联璧合,舒缓优美的旋律营造了童话般的唯美意境,深深打动人的心灵,勾起听者对爱情的憧憬。在袅袅柔柔的余韵中,尉迟弘抱着乔嫣走进了卧室,她横躺在他臂弯里,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他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把她的头扶进枕头里,用手拂去她面颊上的发丝,再拉平她的衣褶……他细心的做这一切,细心得好像这是他唯一可做的事……然后,他在床沿坐下,用怜惜的眼光,静静的瞅着她。
这眼光充满了那么多的温柔和怜爱,竟使乔嫣快慰得要发抖了,她颤栗了一下。“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尉迟弘轻笑出声。“那我应该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
“我习惯了你的流氓眼光。”乔嫣很诚实地嘟囔。
“原来你比我还着急。”尉迟弘调笑,“既然已经被你贴上流氓的标签,我就把流氓作风进行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