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闭门不出的这段日子,就让吴铭和杨思勖一同负责操练宫中选来的那一批射生儿宫婢。薛绍提出的标准是,虽然没必要把她们炼得和郭安他们,但也不能差得太多!
其实,射生儿宫女的“底子”要比郭安那些土兵们好得多。她们和琳琅一样都是被发配宫中的犯人的后代,或者是被卖到宫里的“官奴婢”。她们从小在宫里长大接受极其严格的“洗脑”教育,以服侍帝室、陪从射猎为职业。“忠于主上”和“练箭习武”几乎已经成了她们的本能和生活的全部。说得难听一些,这一群看起来如花似玉、弱不禁风的小美人儿,其实就是一群忠心到无脑的职业奴婢和绝对服从主上命令的冷血杀手,让她们去亲手宰了自己的亲人那都是毫不犹豫。”“
射生儿有了这样的基础,再经过吴铭与杨思勖的联手训练,她们的“职业素质”已经远非一般的射生儿和护卫保镖可比。
离新君服丧期满还有三日,薛绍背后的箭疮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还不能拉弓射箭这样剧烈活动。侍御医赵秉诚说驸马年轻力壮身体底子也好因此恢复得较常人要快,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为免落下病根老来痛苦,驸马还应静养一段时间以图彻底的康复。
但是薛绍Zhīdào,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现如今,大唐的朝堂之上就像是一锅即将开锅的热油,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三天之后新君亲政,薛绍自己这位执掌兵权的右卫大将军就算是被人抬着,也得去上朝面君、亲掌军事。不然,那就是明摆着不给新君面子,并且严重的“有负先帝所托”。
正是这一天的傍晚暑气消散之时,薛绍正与太平公主、兄长一家、三弟一家、库狄氏一家还有妖儿以及月奴等人,围坐在后花园里纳凉。一大家子人正在听陈仙儿抚琴。
至从薛绍遇刺后,为了安全起见也将陈仙儿从长安接到了洛阳来住。
陈仙儿别无所长也别无所好,音乐和舞蹈仿佛就是她的生命。以前在并州时她就小有名气,来了长安之后因为在皇宫里献舞一次她受到了武则天的赏识,因此封了她一个宫廷教坊里的虚职官衔,让她得以随意的出入教坊,其实就是授意她去调理乐器和培训舞伎。大唐国家的最高“艺术殿堂”显然是让陈仙儿如鱼得水,她在音乐与舞蹈方面的特长得到了最大的发挥,也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可以说,以前的陈仙儿的确在音乐和舞蹈方面体现出了极其出众的天赋,但是现在,她大概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如今这个时代,顶级的音乐家与舞蹈家了。
薛绍有时看到她,会禁不自禁的想起一位在历史上都享有鼎鼎大名的大唐美人杨贵妃。二人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在音乐和舞蹈方面的惊才绝艳。当然还有容貌也是一样的出众。只不过陈仙儿的窈窕身姿更加符合薛绍的审美,她肯定没有杨贵妃那么富态。
陈仙儿在家里抚琴远比在教坊时要轻松和投入,这使得她的琴声听起来别样的悠扬与美妙。薛绍等人都很享受很陶醉,就连妖儿养的那条猛犬丢丢都趴着不动静静的聆听,仿佛它也被陈仙儿的绝妙琴音所感染了。
正在这时,猛犬丢丢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冲着后花园的柳林院墙一侧怒声咆哮起来。陈仙儿的琴音嘎然而止,众人都惊异的往那边看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杨思勖和几名射生儿宫女就从那个柳林子里扭出了一个人来。
“刺客?!”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众人都很紧张。
“放开我我是右卫将军李多祚,特来求见大将军!”被扭住的那人大声叫道。
薛绍一惊,“且慢动手!”
杨思勖等人连忙将人押了上来,薛绍一看,还真是李多祚!
“快放人!”薛绍连忙上前,惊讶道,“你怎么翻墙进来了?”
李多祚像是被扭伤了胳膊和脖子,疼得呲牙咧嘴表情也很尴尬,苦笑道:“大将军闭门谢客,我只好行此下策翻墙而入。不料刚刚落地眼前一花就被人扭翻执拿大将军,你这几位护院好强的身手!”
李多祚十三四岁就开始从军打仗,他的一身功夫是沙场之上练就出来的杀人的真功夫。杨思勖和射生儿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薛绍心里略感安慰,但也有点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示意杨思勖等人退下,将李多祚请得安坐下来给他沏了一杯茶水压惊,对他道:“何等要事,值得李兄出此下策,翻墙入院前来见我?”
看到薛绍要谈正事,太平公主等人都纷纷的退散了开去。
看到这副情景李多祚略微有点惊讶,这堂堂的太平公主和薛绍的兄嫂等人,仿佛都是把薛绍视作了一家之主。
“李兄,说话啊?”薛绍笑而问道,“可曾是有什么重大军务,你处决不下的?”
“哦!”李多祚怔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道,“大将军,军务倒是没有什么区处不下来的。只是今日上完早朝之后,我这心里左右不顺当,因此想和大将军说上一说。”
薛绍就笑了,“那你直接敲门进来就是了,又何必翻墙呢?”
李多祚尴尬的笑道:“大将军闭门谢客必有深意,李某是个鲁莽粗人就怕犯了大将军的禁忌,因此只好悄悄的翻墙入内求见大将军。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将军海涵!”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薛绍笑了一笑,“何事,说吧?”
李多祚正了正脸色,说道:“今日早朝之上李某得知,朝廷已经委派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奉宸卫将军郭齐宗分别前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担任大都督府司马,主持四大都督府的军务。”
薛绍眉头微皱,“这怎么了?”
李多祚略微一惊,“看这情形,大将军是早就知情?”
薛绍点了点头,“我还在宫中养伤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知,是太后主动告诉过我,将要选派心腹得力的将军前往四大都督府执掌兵权,以防生变。太后还问我有没有人选可以推荐,当时我说没有。”
“原来如此……”李多祚顿时恍然,“我说怎么朝廷派出去的四个大将并提拔了许多军镇的官将,都与我们无关。原来是大将军事先推脱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怎么,李兄有意见?”
李多祚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不敢质疑大将军的决定,但是……接掌四大都督府和某些军镇的兵权是关乎到边防的军国大事,如今大将军大将军执掌兵权,如果亲自委派几个信得过的能干之人上去,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在下有一点不大明白,大将军为何要事先推脱呢?”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李兄,名义上说来我是执掌兵权的托孤大将,大唐的军事我都有权参与。但是严格来说参议军国大事这是宰相才有的权力,太后虽然也会问我,但只是出于客气。说得难听一点,那不过是在‘问客杀鸡’而已。她和裴炎的心中早就有了人选定案,如果我很不识趣的推荐自己的人去担纲,他们就会疑心我有意与之争权,从而对我深怀猜忌。或许他们会碍于颜面临时接受一两个我举荐的人选,但是迟早他们会找些借口把那些人给处理掉,换上自己的心腹。如此一来,我不是既竖敌于太后与裴炎,又害了自己的兄弟么?”
李多祚一拍脑壳,“言之有理!”
薛绍微笑道:“兄弟,现今这个非常时期,我们只需管好右卫之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搀合,更不要眼馋于谁的飞黄腾达与平步青云。最近是有很多人因为投机取巧而获得飞快的升迁,但是这种人今天升得很快,或许明天就会摔得特别的惨。因此,稳打稳扎做好我们的本份之事,比什么都强!”
“在下明白了!”李多祚轻吁了一口气,抱拳对薛绍一拜,“大将军心胸宽广目光长远,在下佩服!”
“佩服就不用了。我们是自己兄弟,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薛绍笑道,“回去之后你也有必要安抚一下手下的兄弟们,千万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躁动,千万不要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我们的职责是护卫帝都,随时应备边患。如此任重而道远,绝不能有任何的分心!”
“是!”李多祚郑重抱拳。
薛绍微笑点头,心里大概明白了李多祚今天的来意。以自己对李多祚的为人性情之了解,他不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肯定是右卫里面有人看到最近有些将军因为投靠太后和裴炎而获得飞快的晋升,自己一伙人忙得跟狗似的还没有封赏没有晋升,从而滋生了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常言道“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将军,右卫还是裴公留下的旧部、新帅薛绍的直系、如今最为炽手可热的王师,在右卫的大军里面泛滥起这种功利和不服的情绪非常的正常。军人非但不是圣人,还比一般的读书人都要耿直,他们不大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薛绍要做的就是面对和重视这些情绪,并安抚手下的将军与解决他们的心结。现在李多祚都沦落到翻墙入院来求见了,显然是手下的将军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让他招架不住了。如此,光是讨到薛绍的三言两语的打发是远远不够的。
思忖了片刻之后,薛绍说道:“李兄,最近兄弟们都辛苦了。请你回去之后告诉兄弟们,我会即刻入宫向朝廷申请一批赏赐,好Hǎode犒劳一下兄弟们!”
李多祚顿时面露喜色而且神情为之轻松下来,抱拳一拜,“多谢大将军!”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薛绍笑道,“都怪我失职,全把军务压到了你和楚玉的肩膀上。过段时间等我彻底康复了就会前去亲自掌事,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大将军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李某万分惭愧!”李多祚有点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讪讪的道,“是我无能,约束不住手下的兄弟们。不然,也犯不着翻墙入院来叨扰大将军养伤了!”
薛绍哈哈的大笑,李多祚也带着几分尴尬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杨思勖突然来报,说太后的车驾,已经到了太平公主府的大门口!
薛绍惶然一惊,来得如此突然,莫非有重大军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