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们的小玉米是如何机智吧!
难怪那家人都喊那个书生“老爷”,他竟是个县太爷?
咋又说是县太爷的管家哩?
这些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他注意的是“挨家挨户地找”这句话,要是斗鸡眼和瘦竹竿找到这来,他不是要被带回去了?
带回去,一顿毒打是跑不了的!
这么一想,上回被鞭抽的地方仿佛又疼痛起来。
他急得四下乱看,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好让他藏进去,“真是的,太懒了,也不挖个地洞。”
地上是不可能裂开缝的,头顶上的床倒是有缝。
这床两头用土坯砌起来,上面的床架子也是简单的很,用些粗糙的木头拼在一块,木头之间的缝隙很大。
玉米眼睛一亮,忙把小手往缝隙里一插,两手各钩住一根木头,再把两脚往床头土坯空处一搭,整个身子就悬空贴在床底了。
这下好了,等他们搜到这,他就这么干。
小娃儿忽然兴奋起来:在家藏猫猫也没这么好玩哩!
他曾经往树上、草棵子里、柜子里、甚至茅厕猪栏都躲过,就是没这么躲过,因为家里的床板都是光滑滑的,可没地方让他抠进去借力,顶多藏在床底下,被香荽姐姐拿长竹竿一扫就打出来了。
将来去京城,跟哥哥姐姐一说,谁能比他玩得精彩?
小娃儿得意万分,掏出一个馒头吃了,然后又爬出去在粪桶里撒了泡尿,浑身清爽了,回到床底下继续藏着。
晌午的时候,衙门的人终于搜到这边来了。
小灰好似也感觉危险,破天荒地狂叫了两声。玉米就赶紧如先前那样攀在床底下。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响,一群人涌进家里。
一个大嗓门说了丢失的小孩子几岁了,穿什么衣裳等等。
这家男人便赔笑说没见过这样一个孩子,妇人也小心翼翼地说,若是见了他们一准送孩子回去。他们两口子多少年了都没能生一个孩子,最见不得这样的昧良心事了。
大嗓门就让人搜,“人贩子奸诈,他要是悄悄地躲你们家呢?你们不是白替他担了罪?所以要搜。”
男人一听,急忙让他们搜。他可真怕担罪呢!
玉米贴在床底,气得心里大骂:“日你祖宗!咋还不快点搜,小爷胳膊酸死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弯腰往床底下看,又拿一根长竹竿来回扫了几下,连墙角都扫到了。
有人掀缸盖,又有人跑到床头的粪桶边,掀开盖子看,闻见一股臭气,忙把粪桶盖子一撂,捂着鼻子道:“走。走!这里没有。**大的地方,一眼望到头,藏这不是找死。”
等人都呼啦啦走了。玉米继续贴着床板,也不下来,过了好一会。确定那些人不会再来了,他才先将脚放下来,再把手一松,仰面跌在地上躺着,半天不想动。
小娃儿累坏了,想着刚才那竹竿从身子底下扫过,却啥也没捞到,不由自主地咧开小嘴得意地笑了。
香荽姐姐再想不到这个的,他就是聪明!
屋里没人了,他都想哼哼歌儿了。
才得意没一会,就听外面有人道:“家里就你们两口子?”
听见书生那熟悉的清冽声音,玉米只觉心里一紧,再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又像刚才那样贴到床底,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也咚咚跳。
这家的男人道:“是,大老爷。我们俩……小人媳妇那年生孩子伤了身子,这些年都没开怀呢!大老爷请屋里坐?咱们家就是穷了些……”
书生道:“无妨!本县既为父母官,岂能厌弃这个,自然要进去看看。”
接着,就听见几个人进了屋子。
一阵拖椅子搬凳子的响声过后,寒暄了几句话,就说起丢了孩子的事来。
玉米却感觉有人靠近了床边,他死死地咬牙忍住,不但不敢放松,反而使劲挺起小肚子,让整个身子和床更加贴近。
就听书生叹气道:“这孩子,真是让本县不知如何说好了。都是管家纵坏了他,稍微管教严厉一些,他就哭闹不依,再不就跑出去不回家。还喜欢撒谎,在外跟人乱说,说家里人都打骂他,不疼他,还说他是被拐卖来的……”
这家男人和媳妇听得傻了,不时叹息。
媳妇跺脚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他大爷爷不要急死了?”
书生愁烦地长叹道:“老管家都急疯了,如今正躺在**呢。也不知这孩子是自己跑了,还是让人贩子给拐跑了。这要是有个好歹,老人家也活不成了!”
那媳妇听得难过,小声哭了起来。
玉米快撑不住了,手臂微微颤抖,心里大骂:“日你祖宗!小爷没撒谎,你才撒谎。你是大坏人,大骗子!日你祖宗!”
书生又说了些话,无非是这孩子惯会哄人说慌,若是看见了他,别信他说的,要把他送去衙门才好,省得落在那些居心叵测的拐子手中,那可就要吃大亏了。老管家找不回侄孙子,也活不成了。
这家的男人和媳妇忙保证说,要是见了孩子,一定哄着他,然后悄悄地去衙门叫人来带他回去。
书生听了十分满意,又问他们日子过得如何,以什么为生计等等。
玉米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手臂和腿脚已经麻木僵直。
明明早就支持不住,却死命地挺着,只因为此时坐在屋里的那个书生,比黑汉子和斗鸡眼瘦竹竿还要让他忌惮。
没有理由的,他就是忌惮、害怕他!
他脑子渐渐模糊,一片空白,没了骂人的意识,只是凭着本能不松手,那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流入耳中,嘴唇微微蠕动。若是有人能看得清,便能知道他在喊“娘”!
“玉米,你又淘气,躲哪去了?”
娘柔柔的声音传来,小娃儿双手抱住树干,双脚也交替缠在树干上。跟只壁虎似的贴在树上,一动不动。
他看着娘从树底下走过,渐渐走远……
清脆的声音,好好听,谁在念?
“……**的黄瓜脆。细细的小葱香——啊!辣椒红,紫茄亮,黄豆炖猪蹄。青莲银耳汤——啊!山芋粉丝滑,搁点香荽味更长——啊!青山上生青木,长河边种槐杨;八月底,菊花黄……”
终于,书生带着人走了,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玉米还是直直地贴在床底,因为,他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声音。一心只知道抓紧这救命的床板,死也不能松手。
等他完全昏迷,手上再也没了力气时。便从床底掉了下来,后脑勺砸在泥地上,“咚”地发出好大一声响。幸亏屋里没人,不然这响声肯定会引起人注意。
玉米忽然觉得他抱不稳树干,从树上掉了下来。奇怪的是却总也触不到地面,仿佛下面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让他的心一直处于失重的悬空中,没着没落的,恐怖而又无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脸上湿润润的,并闻见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小灰身上的腥气,它正用**舔他的脸。
“小……灰……”
玉米轻声又艰难地叫道。
小灰用狗头拱了拱他,示意他起来。
玉米动了动手指,胳膊虽然不再麻木,却是疼痛酸软,根本抬不起来了,还有腿脚也是,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连后脑勺都疼。
费了许多力气将手臂抬到眼前,犹颤抖不已。
借着微弱的光,他捋起袖子,看见臂弯内侧横亘着一道深深的印痕,下面是几道直的血棱子,一定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粗糙的木头刮带的。
才看清,那手就举不动了,无力地掉在胸前横着。
打从记事起,小娃儿觉得自己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这个样子十有活不长了,于是轻声哭道:“小灰……”
小灰大概也觉得他心情不好,不住用**添他。
外面又传来那两口子的说话声,好像男人出去干活刚回来,两人感叹县太爷的老管家命苦,骂那孩子太不省心,连个好歹也不知道。
玉米就不敢哭出声了,只悄悄地流泪。
哭了一会,渐渐能动了,翻了个身,觉得后脑勺疼得很,用手摸了一把,摸到老大一个包。
怔了一会,小娃儿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他抱着小灰的脖子,把头埋在狗儿颈项间,小声地啜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玉米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让小灰吃了,让它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晚上他想要离开这里。
这地方太不安全了,那两口子虽然是好人,但书生白日说了那番话后,见了他肯定会将他送入衙门的。
“咦,这狗,从哪又钻出来了?我说半天没瞧见它呢!”
男人见小灰忽然出现在屋子里,吓了一跳。
妇人怜悯地说道:“咱们又没给东西它吃,它不得自己出去找?唉,怕是晚上没地方去,就让它呆在这吧!”
小灰却摇摇尾巴跑出去了。
晚上,这家也没点灯,男人和媳妇早早地上床去睡了。为了孩子,自然又勤快地折腾了一番。
玉米正伤心迷糊,也不理会他们,只顾想娘和哥哥姐姐们。
等他们睡了,他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悄悄地跑到厨房那边活动手脚。趴了一整天,身上可难受了。
直到深夜,在全城转悠一圈的小灰才从外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