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静默无声。
我缓了缓口气道:“王员外你也不消动这么大火,气大伤身,怎么说王逢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生王逢的气。都怨那个大蛤蟆,这会儿倒成缩头乌龟了,他要知些人情世故,就会把王逢送回来,说些好话我也不会计较了。”
“那倒也是,明日我上家去说,让他来给你赔礼道歉,这总可以吧。”
“什么可以不可以?你说你这个先生,怎么竟犯这样的错误呢?你就不能拦着点吗?你就不能先给我报个信儿吗?你这是为虎作伥!让我很失望,失望至极!”
见他的话有些反复有些无常,我真生了气了,“作为一个先生,我知道该怎么教我的弟子,我这是在练他的胆魄。一个缩手缩脚胆小慎微的人又能成什么大事?再说了,没你这样管孩子的,孩子不是打大的,而是教养大的。”
“不打不成器,这是谁都知道的。你锻炼他的胆量,我是在锻炼他的忍耐力,一个受不了皮肉之苦的人光有胆量顶个屁用?”
我们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我刚要张嘴,墨玉走了进来,“牛将军,芙蓉姐喊你去一下!”
我一甩袖子离去,“七尺男儿汉,哪都能吃饭,此处容不下,趁早就滚蛋!”
王员外在屋里骂了一句:“有本事你他娘的做你的盆儿梦去吧,什么狗屁将军!”
“老子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着我掳起袖子就要回屋,林墨玉死死拽住我,更儿也过来拦我。
“妈的,到什么时候,这个家都得我说了算!”王员外又扔出一句。
墨玉和更儿连拉带扯地将我送进了屋,更儿知趣地离去,墨玉给我倒了一杯茶,我气消了一半。
我问道:“芙蓉真的喊我吗?”
墨玉一笑:“我不这样说,你是不是就不出来了?”
“我以为王逢有什么事儿呢?”
“芙蓉姐给他搽了药,这会儿早睡着了,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你说你跟他吵什么?他正在气头上呢,消了气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只跟他讲讲道理,没想到越讲道理他是越有理,真他妈混蛋!”
“有些事儿不是讲道理就解决的!你看你今天踹门那劲头,就很牛气,一进去就把他给震住了。”
“我一个大将军,什么阵势没见过?这算什么啊!”
“好了,赶紧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走了,也不消送我。”
墨玉呆呆地看着我。
说着,我就想收拾东西,可并没什么可收拾的,捡起帽子,扔了袜子,拾起袜子,丢了带子,便又道,“反正他娘的我光棍一条,没什么可收拾的,明天一早一个人滚就行了!”
“去哪儿?”
“先去草花家!打听打听我家那边的情况,要好的话就回家看老娘去。”
“不!”
墨玉竟然拉住了我的手,随之搂住了我的脖子,脸挨脸地小声泣了起来,“不许你走!你要陪着我!”
她的脸那么的温热可人,我一时便气消了心软了,“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
我先是亲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便转向她红红的唇……
好一会儿,墨玉推开我,“我该回去了。”
墨玉红着脸跑开,嘻笑道:“大将军要说话算话啊!”
我点点头。
墨玉离开,我还在发呆,回味着刚才这猝来的吻。
第二天一走出屋门,便碰到了王员外,王员外笑了笑,“牛将军,昨天我可能也是喝多了,你千万别计较!”
我也笑了笑,“我们都是性情中人,风雨过后,便是大晴天。”
“那是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上能跑马,看你那宽大的额头,就非等闲之辈,将来要成了大器,若能陪我这小老头喝一两杯,我便知足了。”
“王员外这是哪里话?知恩不报非君子!一个小人又怎能做得了将军?”
“那是那是。”王员外挥挥手,向王逢的屋里走去。
我挺直腰杆迈着方步走向“育人之堂”,俨然是个大将军!
我照例教书,王逢自然没来。
忽听得更儿和草花的吵闹声,便走了出去。
挑着水桶的草花被堵在门外,说什么更儿也不让进。
我去找王员外求情,王员外正要喂王逢饭,王逢手推不吃,芙蓉只好接过来喂。
没等我说话,王员外便说:“嫌我家水臭,干嘛还没脸没皮地来挑?”
“员王爷怎么能跟平头百姓一般见识,他也是一时气话,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给我个面子,让草花挑一挑吧。”
“我给你面子,谁给我面子?我就是想拿拿大蛤蟆,看他还怎么蹦达?你出去跟草花说,让他爸亲自来一趟,以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芙蓉看我时,我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帮着讲讲情,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低头喂王逢。
又费了半天话,见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只好出去讲明王员外的意思。
没等我说完,草花扭头便去,好半天也没回,她老爹当然也没来。
等王员外一出门,林墨玉便让我赶紧挑水给草花家送去。
一连好些天,王员外似乎也不知情。
草花爸突然亲自来挑水时,王员外只装没看见,扭头便离开了。
林墨玉跟我说:“看到了吧,就这种脾气,过后了什么都不说了。你越把这当回事,他越跟你较劲儿,你要压没声的不着一句话,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或许他还是有些怕草花他爸的。”我这样认为。
终有一天,在铁匠李铁库家,王员外和草花爸已经下上了棋。
李铁库把目光从棋盘上转到我脸上,点了几下头说:“牛将军牛啊,可不是一般的牛,是真牛!竟然骑飞疙瘩上天了!”说完啧啧了两声。
因草花爸在场,我不好说什么,“别听别人瞎说,这是没影的事!”
李铁库道:“你看你这种事还掖着藏着干啥?”
村里很多人已经知道了我骑飞疙瘩的事,更加高看了我一眼,有事没事总要问一问我那次进百兽山的经历。
这让我从中有所启发:好消息最好先告诉女人,她不仅是你最忠实的听众,也是你最优秀的传播者。草花很可能是第一传播者,她老娘很可能是第二传播者和最佳传播者。
当然,一些不实之辞难免会传到草花爸和王逢耳朵里,但他们也都没揭实底,避口不谈这次经历尤其是我其时的狼狈。
王逢虽不说什么,但这么小就能去百兽山,越发让村里人觉得他不一般。
王逢用那支兽角鼓捣出了一种乐器,竟然吹出了不太连贯的乐曲。
草花爸用另一支兽角让铁匠李铁库做了一把很特别的长枪。
那天,草花爸下着棋说要送我一个好玩意让李铁库就把长枪拿了出来。
我舞了一舞,好不喜欢:白椆木枪杆握得实把得牢,足有丈八荡又摇;兽角枪头似钩似月入云霄,点到为妙快又飘;马尾枪缨似须似花红耀耀,迷人心神气势高!
尖尖的角竟能穿透一些木石和薄铁皮。
草花爸告诉我,他用红洞里的红泉水浸泡了这支角足足有一个多月才如此锐利无比。
“这是为什么呢?”我极为好奇。
“天机不可泄露!”草花爸极卖关子,越发显得他是多么神秘。
看来,很多东西都是有用的,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用处。
得了长枪之后我爱不释手,美其名曰:钩月白龙枪。
一有空闲便习武练艺,自觉功夫大长。
去百兽山的事人们渐失谈兴,一切又显出了平淡平常,在村民们眼中,我依然是那个寄居在王员外家的教书先生。
王员外家越来越热闹,不像早先那样冷清,只是芙蓉大多时间还是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外面的热闹与她并无关系。
而王员外跟林墨玉的关系还是被我看了出来。
男女关系是难以掩饰的,越掩饰越易暴露。
比如我跟草花,村里人都知道我俩是不一般的。
当然,王员外家的大门一关,他和墨玉的事外人不得见,可又怎瞒得住里面人的眼睛?加之我对此又是无比地热心和精心。
那天晚上我小解,路过林墨玉的屋子时我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虽然双方尽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就不听我的?”
“你是我什么?我凭什么听你的。”
“以后你真得像个女孩子的样子,少跟那些臭男人在一起,他们没一个安好心。你要是被他们……我怎么对得起你父母?”
“就你安好心?你以为你对得起我父母吗?”
“我还不是为你好?尤其是那个姓牛的,你一定得离他远点,不然早晚吃亏的是你。”
“我觉得姓牛的挺好的,比你强百倍!”
“啪”地一声响。
“你敢打我?你要觉得他不好,把他打发走就是了,拿我发什么火?”
“妈的,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跟我较真,你要较真,有你好果子吃!我把你的秘密公之天下,看你如何做人?”
然后就没了说话声。
又过了会儿,又说话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不行?”
“禽兽!”
我在想,该不该闯进去解救林墨玉,但觉得这样也不妥,毕竟他俩的事儿可能有些复杂,我这样一搀和岂不更乱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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