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悠悠,山路弯弯。野菊初黄,数峰无语。
我和小朵坐在牛车里相对无言,却少不了我看她一眼,她看我一眼。
驾车的冯秃子却总是没话找话,一会儿说,“这天真不错!”一会儿说,“这葫芦贼真他娘的可气,我要碰到了把他们头上的葫芦都敲碎。”一会儿说,“这说明你俩有缘,不然的话怎么就这么巧!”
后来,见我们都不爱说,他也就不说了,顶多跟牛说一两句:“白顶牛,你快点!再不快我可就杀了你了!”
这牛果真就加快了步子。
这牛我也是第一次见,浑身的烟毛,头顶上一块月牙白,看起来有些妩媚,我一见就喜欢。
冯秃子说:“草花出事儿第二天,本想帮你再去找找草花,没想到竟在往百兽山去的路上捡到了这头牛。”
远远便望见骑驴的王员外了。
我说道:“没想到这牛比驴还快呢!”
冯秃子:“那是,这牛看起来走得慢,其实一点也不慢。尤其是我这白顶牛,比脚力草花家的马都不一定比得过他。”
我说:“你别瞎吹!有时间咱比比就知道了。一头来路不明的牛怎么就听了你的话?”
“一开始他也不老实,可没两日便懂我的话了。家里正好有老爷子留下的破牛车,让鲁木匠修了修,就给这牛套上了,谁知这牛拉起来就跑!”
“这牛还真聪明!”
“也不一定是聪明,说不准以前它也是拉车拉磨的,偷着跑了出来,不想又被我抓住了。”冯秃子从小朵看向我,笑了笑说,“来路不明也不怕,只要肯听话就行!我看这姑娘就挺听你的话!”
“别胡说!”
“啪!”冯秃甩鞭一声巨响,吓得小朵一下扑进我的怀里。
那牛车便越发地跑得快。
前面围着一群人,王员外已经下了驴。很明显,那里就是我杀死葫芦贼的地方。
牛车停下。我们下车向人群走去,王员外正跟顾知县说着话。
拜过顾知县,顾知县递给我一个香罗帕,“这是从这贼身上搜出来的!”
这帕我还真没见过。白帕上绣着一只鸿雁一株草,这草便是少见的药骨丹,开着艳艳的花。
旁有黄色小字,竟是草花常唱的歌:“马上客,回头望,茫茫原上一鸿影。风吹草,草飘摇,风吹草动离人情。”
还有几个更小的字,竟是那句四字金言,“爱拉无有。”
当时,我并没来得及细看就断定是草花无疑的了。
冯秃子凑过来看,大声说:“这不是草花的吗?”
我问道:“你怎么知道?”
冯秃子道:“草花绣一半时,我夺过来看过。我当时还说,你绣什么不好?非得绣棵药骨丹,多不吉利啊!草花说‘我喜欢,你管得着吗?’还骂我‘你懂个屁!’你看怎么样?现在人都不知被拐哪儿去了?说不定到了烟花巷!”
“别胡说!”我狠狠推了冯秃子一把。
顾知县问我:“这香罗帕上能看出些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只见孟兴郊急急跑来了。
“兴郊,你怎么来了?”
兴郊没理我,只顾横冲直撞。众人闪开一条道,他扑到那尸体上大哭,“哥啊,我的亲哥啊!咱们还没见面,你怎么就死了啊?哥啊,我嫂子还等着你呢!……”
焦家庄卖豆腐的胖嫂领着孟嫂也来了。
大家主动让开道,孟嫂扑到尸身上更是号啕,凄凉无比。
我一下就懵了,这叫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孟哥怎么竟做了葫芦贼?怎么偏偏让我打死了他?草花的香罗帕又怎么到了他的身上?这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什么事就怕他娘的凑巧!这简直是巧上天了!
王员外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胖嫂说:“咳,别提了。我跟我丈夫往孟津岭送豆腐时,看到这死人,可把我吓了一跳。旁边还有个葫芦头,心里更怕了,我们家老歪还胆大,翻过这人看了看,没想到竟是孟津岭的孟兴庄。我家老歪以前跟他关系就不错,没想到失踪这么长时间,再见面竟是这样。我老公速去报案。我到孟津岭送完豆腐就去叫孟兴郊!”
这时,孟兴郊站在我面前吼道:“是你杀了我哥吗?是不是?”
“天那么烟,我又不认识你哥!”
“别废话,我问你,是不是你杀的。”
“是!”
“我跟你拼了!”
孟兴郊说着就冲了上来,我手里拿着钩月枪,但怎能跟我的兄弟动手,把枪扔到了一边,他一下就摔了我个跟斗!
我站起时,他又摔了我个跟斗。
众人上来劝架,但只是嘴上劝着,没人敢上前。
孟兴郊打了我一拳,将我再次打倒,我眼冒金星,鼻子里流出了血,只听孟兴郊喊道:“起来!给我起来!”
孟嫂道:“兴郊,不得无礼!”
兴郊怒喊:“没你的事!我宰了他才解恨!”
我躺在地上又听得一阵乱。
好像几个缉捕一番打斗终将孟兴郊拿下。
只听顾知县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你哥本是盗贼,我还没问你们的罪,你倒报复起牛英雄来。牛英雄是杀贼有功的勇士,你怎敢对他无礼?”
小朵帮我止了血,擦拭一番,扶我起来。
只见孟嫂扑通跪到顾知县面前,“大人!我弟无礼,得罪了这位牛英雄和官人,请大人恕罪!”
孟嫂说牛英雄时像是在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我杀了她等了好久的丈夫,她总是要恨我的。
“我放了他,他要行凶怎么办?”
我走上前道:“大人,他的哥也是我的哥,我们是结拜的兄弟,毕竟是我杀了他哥,他怎样对我,我都认了。”
“既然牛将军讲情,他就交给你处置了!”在顾知县又对妇人说,“你也起来吧。”
妇人站了起来。
孟兴郊指着我骂道:“你别跟我假仁假义!我不需要你讲情,就是关了我又怎样?”
我走上前帮他解了绳索。
孟兴郊拔出了柳下安的剑,刺向了我。
我眼一闭,说道:“随你吧!”
孟兴郊抖了抖了剑,只听一声大喊:“住手!”
焦兴梦和大个子来了。
焦兴梦说:“三哥,你好糊涂啊!你让大家伙说说,这事儿愿得着大哥吗?这群贼劫了草花不说,又劫了另一位姑娘,要不是碰到大哥拔刀相助……“”
大个子也说:“兴城虽是咱的哥,但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贼。这些贼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还要祸害多少人!你为一个贼去杀一个杀贼的,让别人怎么看你!”
话不怕说,就怕绕,大个子这么一绕,绕得孟兴郊扔了剑,要去抱他大哥的尸体。不想被几个缉捕拦住了,一个道:“不行!大人说了,要在当地焚烧。”
我赶紧对顾知县说:“不如大人网开一面,让我兄弟他们带回家好生安葬了吧。”
王员外说:“这贼虽死有余辜,但他或许也是被迫的,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他老娘也找了他好长时间,活面见不了,怎么说也得让那老人见见死面吧!”
众人也都帮着说情。
顾知县朝几名缉捕摆了摆手道:“让开吧!”
我对冯秃子说:“你不如送他哥回家吧!”
冯秃子说:“什么事我都依你,这事儿可不成,我只拉活人不拉死人!多不吉利!”
孟兴郊抱着他哥离去,妇人哭着紧跟其后。
我对大个子说:“我还有事儿,你和兴梦快去兴郊家吧,帮他料理一下他哥的后事。我随后就到!”
焦兴梦问:“大哥,你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我说:“放心吧。”
大个子和焦兴梦离去。一些人也相跟着离去。
我和王员外等人跟着顾知县在小朵的带领下去了另一个出事儿的地方。
找了半天,这小朵只找到了她相公一截带血的衣袖,可尸体却是不见了踪影。
小朵拿着这截血袖哭了半晌。
四处寻找找不到,王员外说:“不远处有个道观,我们不如去问一问。”
没多少工夫,一道观在穿过林木后隐约可见,近前可知是“贞玄观”,又见四周景致似曾相识,我拍了拍头,方想起前不久的梦里所见的也是此观,不由一惊。心下暗忖,今日莫不会要见到那位梦中的女真人?
门被敲了半天方开,一小道姑未说话先笑着露出白牙,长得的确很像死去的鸭蛋,当然,我细看了看,并不是鸭蛋。
“进来吧。”小道姑说完转身跑开,边跑边喊:“师父,王员外来了。”
顾知县道:“看来老王你也是这里的常客!”
王员外笑了笑:“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经常出些香火钱,自然便对这里熟了些。这里的邱道长还是还不错的。”
正说着,一位道姑出外相迎,引我们进了厂厅。正是王员外所说的邱道长。
未等我们开言,邱道长说:“今日我的徒弟们去担水时,见路上一具尸体,便喊我过去看。顾大人,你们可是为此而来。”
顾知县道:“正是。如今在哪里?”
邱道长说:“跟我来!”
我们相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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