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在我怀里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扬起脸望着我。
“我的命好苦!我本是京兆府长安县人氏,金兵来犯,父母带着全家南逃,暂居茹野县。我有幸逢选秀进了宫,以为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可是连皇上的影子都见不到。陪伴我的只有孤寂和同等孤寂的宫女。”
她叹了口气,仿若又回到往日的宫中。
“我侥幸被放出了宫,回到茹野县,父母兄妹却又寻不到了。奔投无路,无所依托,只好卖身为奴,还好来到了王家,芙蓉和墨玉姐姐对我很好!可今日,若不是你和杨哥哥出手相救,我苑冰冰而今还在贼手……”
“都是哥哥不好,没保护好你!好了,这就好了,以后哥哥不再让你受委屈受惊吓!”
她又在我怀里扭了扭,调整了个姿势,“不知怎么,只要躺到你的怀里我就安稳好多!经历这次生死,我也想明白了,荣华也好,富贵也好,都比不上官人的肩膀,娘子的胸怀!”
“嗯。这你放心,我的肩膀随时会让你靠的。”
“哥哥若心里真有我,冰冰愿终身作你的奴!”
“但愿你我之间,举案齐眉,无主无奴,两心相依。”
“哥哥,你且不可负我!若负我,还不如让我今日受死!”
我去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脸蛋。她的唇。把爱意和温存写在她的身上,印在她的心里。
冰冰突然推开了我,这才见欢儿走了进来,她把端着的汤药递给冰冰,“姐姐,快喝了吧!”
“妹妹辛苦了!”冰冰浅尝辄止,一副难受的样子,把这碗药又放回欢儿手上,摇头道,“不喝了!我没事的!”
欢儿道:“那怎么行?”
“我来吧!”我接过欢儿手中的碗,欢儿知趣而退。
“快喝了吧。药太凉了就更难喝了。”
“我不喝!这么苦的汤汤你想喝你喝吧。”
“我又没病我喝什么药?”
“我也没病!”
“没病防病!”
“反正我不喝!”冰冰撅起了嘴。
我放下药在屋里转了会儿,又止步盯看冰冰,冰冰低下了头……
“我喝可以,你要先喝一口,与我同甘共苦才好!”
我只好喝了一口,虽然很苦,却装着很好喝地样子,巴砸着嘴递给了冰冰。
“苦不苦?”她歪头问道。
“哪苦啊?还有一丝甜味呢!”
“那你全喝了!”
“哇!太苦了!我可喝不了!还是我们冰冰能喝的!”
冰冰便一口将药喝干,把碗递给我,呛了一下,我便给她前抚后拍,墨玉一下跳将进来,学着冰冰的语气道:“我喝可以,你要先喝一口,与我同甘共苦才好!好不害臊!”
冰冰撒娇道:“姐姐,你好坏!偷听人家说话!”
墨玉道:“我不仅听到了你们说话,还看到你们亲嘴呢……”
“姐……”冰冰娇嗔着。
“二位早些歇息,小生告退!”本想陪陪二美女,只因一日劳累,困意袭来。
墨玉道:“你这没良心的,冰冰这样了,还不好好陪陪她?”
“我看是姐姐想让你陪,才这样说呢?”
墨玉脸一红,“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好心给你把他叫来,又替你拦着人,倒说我的不是了!走吧!走吧!免得让人说是我想着你!”墨玉半嗔半笑地把我推出了门外!
“二位关好门窗,小心色狼!”
“除了你,我看天下再无色狼!”墨玉笑着说了句便关上了门,我一时没走,她又把门开了条缝,见我还在,又赶紧关上了门。
次日,王家大摆宴席犒劳义士,我与百步穿各占秋色。自那日在街上见芙蓉和百步穿说说笑笑,我便很少再去理她,越是这样她好像越对百步穿更好一分,像是以刺我心痛为乐一般!
她过来给我倒了一杯酒,我看都没看她,便把酒干了!
她眼里掠过一丝不快,转身又去说笑着给百步穿连连倒酒,往日的端庄荡然无存。
王家老小皆知,芙蓉与百步穿的婚事已不离十了,皆殷勤地去给他倒酒,好像天下的恭维话不够说似的,暗怪着老祖宗们把恭维话说尽了,旧词不能重复,便搜肠刮肚地整出些新词,肚里无论有无点墨都有些糟难似的……没创意的我们只好乱整。
以蒲秀才为例。蒲秀才一只手端着酒,手抖着,酒水晃着;一只手拈着胡子,眉皱着,老脸扭着——好半天才摇头晃脑道:“远看百步穿,玉树临风多俊朗;近看杨公子,仿若芙蓉娇艳艳。比潘安多秀貌,较西施多丽姿,看男又似女,似女还是男,这便是中性之美!”
众人不由鼓掌道好,蒲秀才把大半杯酒干了,笑望着百步穿。百步穿可能酒喝多了,也可能因蒲秀才即兴整出的文采让他的脸通红,把小半杯酒也一饮而尽。
焦兴梦拿着一小坛酒过来,一边给百步穿和蒲秀才斟着酒,一边连嘲带激着,“这哪是男人喝酒啊?一个大半杯,一个小半杯。是男人把这满杯酒干了!”
我以为百步穿又要恼,这次还好,硬挺着把酒干了。蒲秀才也抖着手干了这杯酒。
慢和尚也在席上。他又要去讲经,昨日便投宿王家。毕竟在九连山他常找我聊天,借这机会便敬了他几杯。当然,他是完全吃素的和尚,只能是以茶代酒。
葫芦僧酒肉通吃,与他共饮方觉人间畅意,边喝还可以谈谈功论论艺。
为了助兴,墨玉为大家跳了一曲凌波舞,自是芙蓉弹琴伴奏。
那慢和尚看墨玉看得眼都直了。偶尔还向我问一问墨玉的情况,真不会这讲经的大僧也动了凡俗的心,要娶墨玉为妻?
顾知县也被请了来,坐了上座,昨日官兵虽然未动,但他们也苦等了多时,总需犒劳一番。坐陪的是清呤楼的两个小姐,一个是执玉笛的潘金娘,一个便是抱着琵琶的小娇人天然秀。
自然少不了吹拉弹唱。潘金娘哄得顾大人满脸开花,但顾大人的注意力却只是放在天然秀身上。
百步穿酒力不支,草花爸让我送他回屋,我虽不大情愿,但见百步穿吐得不像样子,只好半抱着他往他住处去。
半路上这家伙又要吐,我便一手扶着他,一手拍着他的背。等他不吐了,拿帕子给他擦擦嘴,又扶他走……他喝得连人都不认识了,望着我道:“别让牛哥送我,千万别让牛哥送我!芙蓉呢?我要芙蓉!”
说着便又吐了起来。听他口口声声说要芙蓉,我哪能不气,不再管他,任他吐着。
芙蓉这时却走了过来,“怎么喝成这样?”
我没说话。
芙蓉便弯腰给他轻拍着,温柔似细流一般。
“好了,你回吧!我送他回屋就行!”
“你一个小娘子,哪能送他呢?毕竟你们还没婚配呢?”我大嚷起来。
“什么叫婚配?不要说这么难听好不好?”芙蓉也生了气,泪花差点滚出来。
我不再说什么,气着转身离去,一回头,果见芙蓉半搂着百步穿的腰离去。
我心如刀绞一般。
归到席上,端起个坛子便饮起来。
焦兴梦拍了我肩膀一下,“大哥,想这么喝也不能这么喝!”
这时,王员外陪顾知县等人离席,潘金娘和天然秀紧随其后。潘金娘朝我抛了个媚眼。那天然秀的脚步略有迟疑,走了好远才怯生生回头望了我一眼,似是向我求救一般。
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这天然秀可别让顾知县睡了?顾知县老用眼瞄她,那种贪恋像火一般,不盖还好,一盖就冒浓烟,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啪!”我把一坛子酒摔在地上,大声道:“抱琵琶的,回来,给爷唱一个!”
焦兴梦在一边拉我,“大哥,你喝多了!”
天然秀果真要回,又便被王员外拉了回去:“你是谁请的?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我从袖里取出几两银子往桌上一拍,“这些够不够?爷心里正烦着,只想听你唱个小曲儿?”
王员外气急暴跳,“要知道你吃几两干饭,别在这里撒酒疯!”他又拉了天然秀一把,“快走吧。别听狗在这里叫唤!”
他竟把我当狗?不如便像狗一样疯起来,我上前几步便把天然秀抱了回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走,我们回衙!”顾知县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你……你……”王员外气得喘不上气来,朝我“你”了半天,便去追顾知县。
潘金娘朝我笑了一下,也去追顾知县。
席上的人担心受牵累,早已经走得所剩无几,只有葫芦僧、焦兴梦和李大锤陪着我。
天然秀道:“我……”
“不用怕!快唱一个!”
天然秀便弹着琵琶唱了一个《醉公子》。
门外狗儿吠,知是萧郎至。剗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还胜独睡时。
天然秀正唱着时,芙蓉从百步穿屋里终于走了出来。她往我们这边看了看,便快步离去,眼里自是不悦。
柳下安偏偏这时走来给我添堵,“牛哥,王员外让我把天然秀带走。”
我理都没理他,而是对葫芦僧道:“宏元师父,我先行告退,让两个贤弟陪你喝个痛快!”
葫芦僧朝我摆了摆手,笑着道:“年轻如我!”
我走到天然秀面前拉着她就走,她一时不知何意,竟不敢跟我走,我不由分说抱起她朝我屋里走去。
柳下安喊道:“牛哥你得想好!你可得要自重!”
天然秀在我怀里也不安分,“放开我!你干什么?”
一脚踹开门,我把她放下来,推到椅子上,回身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直瞪着她。
天然秀满眼惊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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