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局的技校在东海市非常有名,可以说从这学校毕业的各种技术工人全是东海所有厂家,甚至全国各地都抢着要的宝贝。而且,由于这技校在劳动局的特殊地位,东海所有的技术等级考核和发证也下放给这家学校负责,这是其它学校所无法比拟的。
本来,我能脱产外派学习电工,在厂里看来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一般来说像我这种由工厂送出来培训的人,只能进普通的技校进修。可恰巧,我老爸和劳动局的一个处长是老同学,又兼着这家学校的名誉校长,通过他们的关系帮我从另外一家学校转到了劳动局技校,让那些想进这家学校无门的人瞧的实在是眼红。
除了能进这学校,最幸运的还是找了个好师傅。我师傅叫钱德嘉,他老人家可不简单,不仅是这学校的王牌老师,更是东海市的名人。别看他年近花甲,长的貌不惊人,平日里还总爱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工作服,瞧起来似乎和一般老工人没什么区别,可他的本事却是不小。
八级的电工再外加八级的钳工,双料的技师,这种水平放在全国都是前三位的主,不论是什么活放到他面前从来没有搞不定的事。为了拜他为师,单位送我出来培训的时候可动了不少脑筋,最后还是通过我爸在这学校的老关系才办成。
说实在话,当初第一次见到我师傅这副模样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个瞧上去连路都走快不动的老梆瓜子有什么鸟用,还费得着老爸送我来前千叮嘱万嘱咐,让我在他手下虚心好好学么?
没想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老话说的是一点都没错。当我成为他徒弟后没几天,亲眼瞧着师傅弄了一大堆废铜烂铁,一个人在实习车间里敲敲打打,再搞了些电器零件什么的独自捣鼓了整整一星期,最后居然装出了一辆小卡车。
瞧着整形、喷漆,和汽车厂流水线下来没什么两样的小卡车时,骇得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才明白这个师傅的能耐究竟有多大,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小看这老头子,收敛起性子,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学本事。
半年多下来,靠着我平时花言巧语,大拍马屁,暗地里再常常花钱送点礼物孝敬的小手段,师傅倒也没和我藏私,的确手把手地教了我不少本事,现在,我面前摆着两个巨大的控制柜和几块比桌子还宽的电路板,就是师傅交给我的一个重要任务:从无到有,把一台磨床和一台膛床的全部电器控制设备做出来,然后再装到空的机架上,从而完成整部机器的调试。
这两样东西我从接手干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十多天了,按着图纸慢慢做,也没觉得有多大的难度。也许是在师傅身边呆久了,见惯了师傅非凡的本事,反而对这种单调的工作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听师傅说,如果我能把这两样东西搞定,以这个水平去考个六级电工基本是闭着眼十拿九稳了。
“六级电工?我们厂子里最高的才五级,难道做完这几个破烂就能成六级?”我边做边胡思乱想,极度怀疑师傅的那句话,要是都这么容易就成六级工的话,这等级考核也未免太容易了吧?
在学校里,学生上午都是在教学楼里上文化课,要下午才能来实习教室学习。所以一般没什么事的话,整个上午实习教室里基本上就是我和师傅两人在,也是一天中最空闲的时候。
师傅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我边上瞧了一会儿,就提溜着他从不离手的大号雀巢咖啡改的水杯,不知道又晃哪里去了。
师傅不在,我倒也没消极怠工,而且干活也正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一个人忙忙碌碌地,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吃完午饭回到教室,瞧瞧表,现在离下午学生来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干了一上午的活,再加上九月东海的天气依旧闷热异常,午饭后人特别容易犯困。我把教室里的两张长椅一拼,摘下帽子折好,当成枕头垫在脑袋下,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上面,打算趁着下午学生们上课前的空隙,好好先睡上一觉。
迷迷糊糊刚睡了没多久,当就梦里快和周公相会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把我从梦乡中给拽了回来。
“谁在闹?轻点声……我在睡觉呢!”
把身子侧了侧,眯着眼向门口看了看,朦胧间瞧见是几个学生结伴从外面进来,有些不悦地向他们喊了一声。
“砰砰……砰……砰砰砰……!”本以为招呼打过后能继续睡下去,没想到这声音反而越来越大,闹得我一时心头烦躁,怒火上冲。
憋着一肚子火神情不悦地坐起,这才看清楚几个学生中,有个傻呼呼的家伙手里正提着把小铁锤,精力过剩拼命敲打着教室里的钳工台,手舞足蹈之中,嘴里还兴奋地发出呜呜呀呀的怪叫声。
“妈的!你是不是白痴啊!见我在睡觉还搞这个?!”
砸钳工台的那小子叫张辛,在师傅所有的学生里我瞧着最不顺眼的人就是他,这家伙平时总爱仗着自己是教导主任的侄子在学校里耀武扬威,扯着难听之极的公鸭嗓到处惹事生非,被大家公认为“祸害”。
平时这小子再怎么闹也和我无关,我来这学校是学本事的,又不来打架的,再说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祸害再怎么去祸害别人,关我鸟事?抱着息事宁人的我当然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可没想到,今天这小子不长眼,居然惹到我头上了,好好的一顿午觉刚没睡几分钟被他这么搅黄,搁在谁身上能不光火才怪。
“砰砰……砰……砰砰砰……!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警告过后,这小子依旧敲打的起劲,而且还得意洋洋地扭头向我看来,眼神中仿佛在想我挑衅:“操!老子正爽着呢,你算那块料,滚一边去!”
“你妈!”被人吵醒,本就心情不爽的我这下火冒三丈,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凶神恶煞地一脚踢翻边上一把椅子,大步就冲上去,大骂道:“你今天什么意思?敲!敲你家的棺材板啊?小子有胆再敢敲一下试试?”
“去你的!你算那根葱?老子今天敲的就是你家棺材板!怎么样?”没想到这小子挺横的,也不知道是傻呢还是楞,居然和我顶了起来。
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丝毫不惧地盯着我,猥琐的一张马脸挂着得意的狞笑,似乎刚才警告的不是我而是他,居然洋洋得意地提起锤子,在我面前示威性地又敲了一下。
“我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