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他等了六年(6)
书房点了让人神清气爽的香,书案两边各放置一个香炉,白雾一缕一缕飘散在空气中,在半空中交汇。但两个香炉的香气,也压制不住宫泠羽一身的血腥味道。
可偏偏在这微妙的味道中,燕倾若无其事的抱着宫泠羽,若无其事的在她面前翻过一本又一本的奏折。
而宫泠羽,也若无其事的坐在他的腿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着墨。
桑与守在书房外面,不久前他进去添置热水,也闻到了那异常浓烈的血腥味道,甚至还在燕倾的书案上见了血,可他们偏偏好似什么也不知情一般,两个人都装作啥也没发生一样,害得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书房中,燕倾再次打开了一本奏折。
燕玄被他软禁着,朝廷的所有奏折便全部送到了他这里,他将事情划分三六九等,分出轻重缓急,这些不急着处理的事情,他便白日里一边抱着宫泠羽一边批阅,那些着急的,他都另放到了别处,待深夜时他一个人亲自去批看。
宫泠羽窝在他的怀里,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她咬牙忍住疼痛,可汗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好几次,都掉到了燕倾的奏折上头,可他仍是装作无视,也不开口说什么。
忽然,他身手握住了宫泠羽的手。
她的小手冰凉,他的大手虽然也没什么温度,但完完全全的将她的手包裹在了手掌心。
宫泠羽坐在他身前,他略一动作便将她的脸面对自己。
四目相对,平静无比。
宫泠羽换了一具比以前更加年轻的身体,皮肤也和以前差不多,这张也算得上格外好看的俏脸,虽然没有过去的令他惊艳,但这一双眼睛……
燕倾握着宫泠羽手的大掌,情不自禁的抚上了她的眼角……
宫泠羽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由他抚摸,也不开口说什么话……
终于,诡异的沉默中,燕倾叹息着开了口:“疼不疼?”
他知道她在流血,他知道她的身上有伤,他知道她身体不好,哪里都不好受。
这些,他都知道。
他装作无视,便是再等着她主动开口。只要她肯主动跟他说话,那便什么都好说了……
可是这个小丫头比以前更加固执了,她似乎和他怀揣着同样的心思,用同样逼迫自己的手段,在等着他开口。
两个人都狠了心的坚持着,谁若是先开口,那气势便是输了一半……
燕倾原本是不想开口的,但是他听到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仿佛瞬间放大了无数倍……悉数落尽了他的耳中。
宫泠羽,你够狠。
燕倾开了口,宫泠羽便回答:“疼。”
“疼成这样,也不想与我说话么。”
宫泠羽沉默了,良久,偌大的沉寂中都只能听得到她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嘀嗒。嘀嗒。
她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失血过多,让她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看起来同死人无异。
燕倾的心情忽然很复杂,他想逼迫她开口主动跟自己讲话,到最后,被逼无奈的好像又变成了他?
宫泠羽是这样一副丝毫不拿自己身体当什么的样子,可他坚持不住了。
他没有办法像她这样狠心的对她自己。
他已经失去过她第一次,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了。
宫泠羽还是没有说什么,苍白的手抖了一下,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燕倾脸色微变,抱起她大步朝外走去:“宣御医来!”
是夜。
十几个从王宫里赶来的御医忙前忙后,房间的床帐被放了下来,女医官在床帐里面处理伤口,男的在外面探讨脉象,写下方子。半夜的时候,宫泠羽又发起了高烧,一群人手忙脚乱到第二日天快亮的时候,她的伤情才得到稳定。
燕倾也是一夜未睡,他就坐在房间里,看他们忙来忙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燕倾第二日还要上早朝,换好了朝服以后又回来房间,此时御医们都已经被送出去了,只有珍珠和水仙在房间里伺候。燕倾掀开帘帐,看了一眼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的宫泠羽,吩咐道:“今儿个就不要让夫人下床了,让厨房做些清淡的东西,补品也要她吃下去。我回来时她若是什么也没吃,你们也没必要在世子府留着了。”
“奴婢们知道了。”
燕倾出门后,桑与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燕倾扫了他一眼,边朝外走便低声说道:“你说昨日你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被弄晕了?”
“是属下失职……”
“罢了。”燕倾已经知道昨日有人来找过宫泠羽了,并且弄晕了桑与。那个人十有**是云忆寒,但令他纳闷的是,既然云忆寒都来了,宫泠羽为何不愿意跟他一道离开?
她既然不想跟云忆寒走,留在他身边,怎么对他还是这副清冷的态度?自己都伤成那样了,流血都要流干了,宁可流血流死了也不肯跟他多说一个字?
女医官说,她有过小产的迹象……
那么,她和云忆寒的应该是没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恐怕知情的也就是这两个当事人。难道……燕倾眼神一闪,莫不成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跟云忆寒有关?
隆起的肚子,腹部的伤口,小产……
燕倾隐约想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人已经走到了世子府大门口,车驾都在等候,他便不再多想。无论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了,只要如今宫泠羽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可燕倾要的,远远不是她这个人在她身边,他要她的心里,也永永远远只有他一个人。
燕倾走后,桑与同样是留在了世子府,他这次没有上房顶,还多调了几个人在堂前候着,里里外外的神策卫军也增加了不少。
宫泠羽醒来以后也没有吵闹,她知道自己又发烧了,这次发烧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她和忘川有契约在,忘川一旦发烧也会波及到她,忘川完全好起来她才会无恙。如今这契约都被云忆寒废了,她发烧是自己的事情,好起来也要靠自己。
还有这腹部的伤口……
宫泠羽格外配合的吃了特殊的早点,喝了药,伤口也换了药……
房间里一时弥漫的都是各种各样草药、金疮药的味道。
燕倾身上还有被她捅了两刀的地方没好,这屋子里放的药还有他的……
一堆瓶瓶罐罐整齐了摆在了一起,丫鬟开窗通风。
宫泠羽见外面天气不错,想出去晒个太阳,但燕倾的命令没有人敢反抗,那两个丫头也是拼死拼活的拦着她,她也就作罢了。
王宫——
燕倾同前几日一样,下了早朝便去“探望”南诏王。
所有人都当他是真的“探望”卧病在床的南诏王,据说南诏王感染的病十分严重,稍有不慎就会被传染上,这才禁止了别人去看望。唯有世子不畏生死,冒着危险每日前来探望。可也只有南诏王知道,燕倾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当他亲口从燕倾嘴里听到他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可怕的病情时,原本已经快奄奄一息的残躯,竟然一下要坐起来。
燕倾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便慢慢将他推了回去。
连续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只喝了几口水,水还越给越少。要不是牙口不好了,燕玄都恨不得把枕头给吃了!
燕倾拿出了空白的诏书,南诏王一见到那东西,就方案的把头歪向了一边。
燕倾搬来椅子,坐到他面前,微微笑道:“父王,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燕玄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这个蛇蝎心肠的儿子,阴阳怪气的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等着他!
果然,燕倾幽幽道:“文静皇后有了我的骨肉。”
“……”
燕玄蓦地把头掉转过去,那双昏黄、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就要暴出来了:“你这个孽子!”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够燕倾,燕倾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的手,慢条斯理的摁在床沿,慢条斯理的开口:“你知道她在床上,说的最多是什么吗?”
“……”
“她说啊,你这把老骨头明明都没了那个能力,却还吃药强撑着,让她也很恶心。”
燕倾慢悠悠的说着话,床上的燕玄却已经快给气得背过气去了,他额头青筋暴跳,一副想跟燕倾拼命的样子:“你这孽障!”
“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燕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燕倾笑眯眯的盯着他,将空白的诏书摆到他面前,仍是在笑着,却透出了几分阴冷:“我的好父王,趁你还有点力气提笔,赶紧把诏书写了吧。不然,我在去品尝品尝文静皇后那美妙的身体?”
“你……”燕玄浑身都在颤抖,可身体太过绵软无力了,他就像一滩烂泥窝在那里,就是有心想跳起来掐死这个乱了伦的孽子,他也是有心无力……
燕倾看着老脸都气红了的燕玄,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长长发出一声“哦”,邪笑着的俊脸就凑到了燕玄面前,笑道:“还是,父王喜欢看——活春宫?”
“你……”燕玄一个字没能说上来,突然就翻了白眼,仰躺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白一下一下的翻着,进的气多,出来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