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尸
书房里,珏慵懒地倚靠在木椅上,手掌托着一本羊皮书悠闲地看着。书桌上摆放着一盏琉璃杯,里面盛着今天刚送来的新鲜血液。
“续上。”珏目光依旧停留在书上,轻声开口道。
杯中的液体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喝光了。等了半晌,也不见身旁之人有任何反应,侧目看去,只见她傻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模样似乎在神游。
蹙眉,手指轻敲桌面,安静的书房内,立刻突兀地响起一道敲击声,韩清洛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珏正侧目看着她,眼里尽是不满。
韩清洛茫然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将手中捧着的酒瓶打开,往琉璃杯中倒“酒”。珏这才恢复了神色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书上去。
就在今早,韩清洛在一脸茫然下,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珏的贴身随从,说好听点是随从,不好听那就是奴仆。
她还在睡眼朦胧时,这位魔党领导人就直接闯入她的房间,厉声让她起来服侍自己。
他说:“你已经是我的随从了,快起来服侍我!”
“为什么是你?”韩清洛还没搞清楚状况,反问道:“金呢?”
“你是不欢迎我吗?”珏眯起危险的眼眸,紫金色的瞳孔中已经开始积蓄怒气,韩清洛这才想起来,他是金的老大,也就是说他是整个魔党的老大,是整个城堡说一不二的魔王……
“没有没有!”韩清洛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学着金的称呼他的样子恭敬道:“珏大人!”
“跟我来!”瞟了一眼她可笑的狗腿样,珏难得露出了笑容,撂下一句话就潇洒转身离开。韩清洛也紧接着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还没有摸清楚这个吸血鬼大人是什么脾性,千万不能冲动,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
所以,现在书房里就是这一片光景——他在优哉游哉地看书喝“酒”,韩清洛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一旁发呆,充当被他呼来喝去的酒侍。
“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珏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书页一角,缓慢翻动着,语气里带着强硬,不容拒绝。
“好的,珏大人。”韩清洛恭顺地点头。
而后,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韩清洛也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得罪了这个魔党老大,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他心情一不好把自己给吸成干尸怎么办?瞬间就脑补了各种血腥的场面,自己各种凄惨的死相……
不过话说回来,看到他绝美的容颜,韩清洛很难想象他变身后会不会也很狰狞可怖?就像前几天她碰到的吸血鬼那样,红眼尖牙。
书桌前,他墨色的发随意地别在耳后,微微半阖的眸子上是浓密的细长睫毛,紫金色的眼瞳轻晃着将书中内容尽收其中,筋骨分明的手优雅地抚在书页上,恰好窗外明朗光亮,光打进来书房,在他完美精致的侧颜上罩上了一层柔和迷离的光晕……
人都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赏心悦目大概说的就是珏现在这样,韩清洛这个恋爱小白看见帅哥当然也会犯花痴,脑子和三观都跟着颜跑了。
凑到唇边的杯子已然见了底,珏再次抬眸看向身侧的韩清洛:怎么又愣神?他不悦地皱紧眉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韩清洛傻傻地应了一声,回过神来,脸上浮起一层绯色,尴尬地移开自己与他相撞的视线:“没什么。”
“如果你还以这种状态来做事,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外面那些饥渴的血族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他半开玩笑道,嘴角噙着一抹嘲弄之色。
当然,珏只是在故意吓唬她,他很享受逗弄掌控人类的感觉,他们恐惧害怕的样子,就像被猫堵在死路的老鼠,只会无助地颤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千万不要啊,珏大人,我改,我改!”韩清洛惊呼道,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日想要吃掉她的那个年轻血族的狰狞面孔。
她求饶的模样,滑稽可笑,瞬间满足了珏内心的控制欲,满意道:“非常好,希望你能一直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可再懈怠!”
合上书本,珏站起身来,韩清洛立刻心领神会地迈步上前替他拉开了身后的椅子:“请,大人!”
珏没预料到她会这么做,动作娴熟得就像以前是做侍者的,片刻疑虑后向她点了点头,就像一个优雅的绅士,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朝门走去。韩清洛自然也是先他一步,打开了门。
珏很是满意这个少女,看来她很有做仆人的潜质。殊不知韩清洛在心里胡乱腹诽着他:万恶的资本主义,杀千刀的恶势力,居然威胁纯良人类当仆人,简直就是道德沦陷!
跟随着珏的步伐,韩清洛总算是看到房间以外城堡的内部结构,建筑内部一共三层,他们从一楼书房出来,一路上顺着楼梯途经二楼宾客房到达三楼。
“你先在这等着,我一会就来。”停驻在三楼楼梯口,珏让韩清洛停下。
“我不用跟着去吗?”韩清洛有些害怕,万一他不在的期间自己被抓走吃掉了怎么办?
看出了她的担忧,珏淡淡开口安抚道:“放心,这里一般没有不安分的血族出没,三楼是他们的禁地。”
韩清洛眼见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无奈地点点头,站在楼梯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城堡外,明亮温暖,大片领地青葱郁郁,城墙之外,是一片片红橡树林,包围着整座城堡。
三楼长廊的尽头,有一道旋转楼梯,抵达楼梯上面后整个环境气氛瞬间不同起来,每一处角落里都泛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几乎没有光照,一片昏暗。
三楼之上的这个单独楼层只有一条长廊,两侧的墙上,一幅幅油画在昏暗泛红的弱光下显得诡异。
“嗒-嗒-嗒”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回响着。
一双黑金软靴在长廊尽头的一扇暗红木门外停驻,珏从怀里掏出一枚钥匙,“卡嗒”一声,房门带起一道微尘打开了。
“我来看你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带顶的软床,淡红色的床纱朦胧了整张床。床上隐约躺着一个女人身形的黑影。厚重的布帘遮住了窗外的阳光,使得整间房内昏暗阴沉,潮湿森然。
珏深情的眸注视着大床上那道纹丝不动的黑影,慢慢靠了过去。掀开薄薄的床纱,一具面容骇人的女尸正放置在床上,风干凹陷的皮透着黑黄,紧紧贴着肌肉组织,纹理清晰凸出。干枯的双手安然地放在腹部位置,充满皱褶的面目依稀能看出她生前的风华绝丽。
床头上悬挂的那副油画说明了这一点——画中女人眉目含笑,嘴角勾出一道优雅轻柔的笑,棕色卷发编织着披于身后,素色的宽袖束腰长裙衬托出她曼妙的身姿。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旁边站着一位满面笑容的英俊男子,正是珏他自己。
轻柔地抚摸着女尸干枯的脸庞,珏脑海里又回想起了一百年前的那个她。不同现在的是,那时候她还活着,一颦一笑时刻都吸引着他,而他也把自己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她。
可是当她无意间知道了他是杀害她亲人的凶手时,她不再对他笑了。而是敌对他,厌弃他,过往两人甜蜜的每一时刻,她就像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决绝地与他撇清一切关系。
最初,当他知道她的身份后,他也曾想告诉她这个事实,告诉她那只是一个意外,但是一次的犹豫不决让他失去了机会,她的预先知道让他感到措手不及,压根就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
就这样,她不断回避,他不断祈求挽回,解释在他们之间显得苍白无力。在这拉扯间,悲剧最终降临了——某一天,她无视不理的态度和冷漠的表情击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尊严……
而后鲜红的血液浸染了整张床,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耀眼夺目,她就像玫瑰里熟睡的公主,姣好的容颜泛着惨白,一旁则是清醒后惊慌失措的他,唇角边还挂着那讽刺的鲜红,那是属于她的……
他失去了理智,残忍地杀害了她,但他发誓他并不想那样做,他……只想小小惩罚一下她而已,却不知道爱多深,恨多切。
人类始终都那么薄情吗?珏眼角挂着一丝忧伤,为自己的过失找着慰藉的理由。
他遍寻方法,想要保留她的尸身,看着她在自己的努力下一点点变成这样,既开心又难过——她不再是那个记忆中的她,而是一具可怖甚至有些丑陋的干尸。
似是想弥补缺憾,珏情不自禁地阖上眼,伸出手,指腹划过女尸的脸,在其残存的肉体上描绘着记忆中那张快要模糊的脸……
而墙上那副油画也只不过是他对这份感情的执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