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知道夜慕景想说什么。

　　可他不想听。

　　他专注地看着案上的信件，头也不抬，“周探花的病，拖延一刻，就更顽固一分。景殿下还有什么话，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夜慕景明白凌商的话外之意。

　　他神色黯然地离开，上了尤海为他备的马车，来到周府。

　　周府的荒寂令夜慕景也震惊了。

　　他找遍了堂前屋后，不见周尹辰的踪影。

　　正想离开，心神却被什么牵引了。

　　他已许久没有去看望母亲了。

　　周浩去世后，他也没有祭拜过一次，只忙着为夜慕参脱罪，忙着堕落于名为凌商的泥沼。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夜慕景这样想。

　　他来到种满海棠与牡丹的花园，按着似是无序实则有序的步子踩在黑白卵石上，打开了进入地窖的秘门。

　　地窖的设计曾费了周浩不少钱财与精力。

　　此刻入内，夜慕景也不觉空气混沌沉闷，当年建造之人的匠心可见一斑。

　　不过，在这地窖之内，再穿着夜慕参送他的狐裘就有些过暖了。

　　夜慕景调整了一下心绪，进入右边的祠堂。

　　地窖内终归不如外头明亮，夜慕景尚未适应里头的光线，略略感到晕眩。

　　夜慕景来到亡母的祭厅内，正准备解下自己的狐裘，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周尹辰也没料到，会有人打搅他的计划。

　　看清来人之后，周尹辰倒不觉半分惊恐。

　　相反，他的身体因病态的喜悦而战栗了起来。

　　“阿景，你来做什么？”周尹辰的眼里闪动火苗。

　　自前一晚分别起，他的脑海里就一直是这个人的模样。

　　夜慕景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原本干干净净的长桌上，此刻却躺着一个人。

　　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活的僵尸。

　　董昌游身上被严实的黑布包裹，嘴巴也被封住，额头冒着豆大的热汗。

　　他双眼失焦，却能看出他神志依然清醒。

　　因为他在看到夜慕景的一瞬间，被封条拉扯得僵硬的脸就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夜慕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人，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阿景，你来真是太好了。”周尹辰的声音因兴奋而显得高亢。

　　夜慕景警惕地盯着他。

　　周尹辰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他要董昌游在自己最爱的人的遗像前，以最不堪、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夜慕景只是不太明白，周尹辰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他来的路上——通往祠堂的楼梯和通道上——都没有发现挣扎或是拖拽的痕迹。

　　那么，董昌游是自己进入这祠堂的吧？

　　是周尹辰以看望皇后为由，引诱他来此的吗？

　　这理由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董昌游并不是身形羸弱的那类文官，又是如何被身患绝症的周尹辰制住的？

　　难不成在他进入这祭厅后，周尹辰又给他下了什么迷药？

　　……

　　夜慕景多少有些厘不清思绪。

　　“阿景，你看啊，我为你报仇了……”周尹辰枯瘦的脸异常地红润。

　　他不知何时已到了夜慕景面前，离夜慕景只半步距离。

　　他过去虽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却也顾忌着天理王法，不曾犯过伤人害命的事。

　　然而，有的事，一旦踏出了第一步，便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