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是陛下给您挑的宫女。”黍离笑着引了一个和采薇一般大的宫女上前,一面说:“从今天起她就负责您的饮食起居,若有其他您不满意的让之绣只会尚宫局就行。”
“可知雍亲王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宫。”云卿气定神闲地瞧着黍离,也着眼打量着旁边的之绣。
黍离有些语塞,支支吾吾半天,只以一句“给皇帝回话”就敷衍了过去,慌慌忙忙地跑出了吟岫殿。
“之绣?”云卿淡淡地仿佛自问自答,“听着耳熟得很,我们是否见过?”
之绣低着头,却是笑意盈盈地道:“奴婢身份卑微,只有奴婢们仰望过王妃盛世美颜,何来荣幸得王妃召见。这会子,王妃可要用膳了?”
云卿颔首不再说话。若她没有记错,当年祭天筹神时是一个叫之绣的宫女解围的,还在佛音禅寺里也听过这个名字,那可就巧了,又一片玲珑心。怎的偏偏是他的人。
说到曾经,曾经她还想着赚够了钱,就去游历山川遍赏古迹。如今什么都是黄粱美梦,能在名利争斗中保住她的小命就不错了。话说回来,以前她也是进过皇宫的,却不知宫里也有一处吟岫。
到底是大丧期间,没有富丽堂皇却布置得足够玲珑雅致又不失气度。用完膳,着了素色撒花袄,又披了斗篷,在侍卫的跟随下云卿得以在近处的御花园小逛。
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在这深宫之内又不认路,难道还能飞出去不成?云卿心里非常之不爽,总之她现在的想法就是想当咸鱼,翻身是不想翻的。
不过很快云卿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皇家园林和云卿在江南所见的私家园林相比更显大气,将园林的三大境界呈现得淋漓尽致。此时处处白雪堆积,与朱墙琉璃瓦互为映衬不正是历代文人雅客落在笔下的,口中所吟的古都冬景吗?
“瞧瞧,那不是曾经誉满京都,三家求娶的福嘉县主吗?”
“什么县主,妹妹你怎的如斯糊涂了,这位是雍亲王妃,以舞作画的王妃。”
“可不是么,可是姐姐提醒,方才记起若不是陛下宽宏大量,王爷早该沦为阶下囚了。”
不远处的亭子旁边,几株红梅开得甚是好看,旁边在有说有笑夹枪带棒的是两位满头珠翠的女子,身后跟了好些宫女。
云卿似若未闻般不露声色地听着之绣讲解着荷花池里夏天的盛景,时而点头,像极了到此一游的路人。甚至走到她二人身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带着宫女侍卫往前走。
此举好像惹怒了原本聊得津津有味的,其中一人忍不住明显压住怒火地喊了一句“站住”。
“曹云卿,你不过是罪臣之妻见到芳妃娘娘如何不行礼?还敢视而不见?是不是活得太腻了?”
不错,此时云卿才瞧得仔细脂粉下面目可憎的精致脸庞,只是在她停驻的这片刻,后面那人也走上前来了。之绣在后小声说了句:这是顾美人,从前太子妃的堂妹;那是陆尚书之女,前日才进宫就被封的芳淑媛。
太子妃是谁她曾经略有耳闻,她只想起了曹若玉罢了。陆尚书,芳淑媛?她大概知晓是谁了。
“王妃好久不见。相逢不如偶遇本宫还想给你道声谢的,若非当年元宵宫宴你抢尽风头,我也不会锁得深闺,而盼得今时今日的地位。既然王妃初到宫中不识礼仪,不如就让宫里的嬷嬷再教导教导?”
陆移芳抱着手炉,指上的蔻丹鲜艳如血,和她的妆容互为衬托,整个人明丽妩媚异常,不过——
许是以为云卿被芳淑媛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了才不言语,之绣忙侧身恭谨地道:“王妃病体缠绵,才嘱咐奴才等人绕开,免得冲撞了娘娘玉体。望娘娘看在陛下的份上,宽宏大量。”
啪——
一记掌掴清脆利落应声落在之绣脸上,即可显现出了手指印。云卿有些吃惊,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淑媛姐姐不过是让嬷嬷教习王妃宫中礼仪,若下次失礼于淑妃娘娘,你吃罪得起吗?”顾美人字字针锋相对,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之绣显然比云卿看到的还要淡定,“回美人的话,那您可知您说的淑妃娘娘正是王妃的表姐?”
“你——”眼看顾美人又十分不爽地想要立威,云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推了回去,顾美人只得愤愤不平地狠狠瞪了云卿一眼。
“打扰淑媛娘娘游园雅兴是福嘉之错,今日受教了,回去定会闭门思过。这红梅白雪现在看来有些煞风景了,先告辞了。”
云卿淡淡含笑,带着一行人就要走,见着顾美人欲语还休的样子,忽而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早前她就听说皇上待这雍亲王妃不一样,瞧瞧这阵势又是宫女太监又是侍卫的,生怕谁怎么着了一样。顾美人越想越心有不甘气得直跺脚,竟赏了来劝慰的贴身宫女一耳刮子。
陆移芳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女,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你也不消在这儿撒泼,虽说御花园冬来人少,可毕竟多得是口舌。你可知,你方才已然闯下大祸,自求多福吧,咱们回宫。”
顾美人反应过来后才问着贴身宫女怎么回事,这宫女倒是机灵,说从前在御前见过之绣,也不知该如何,顾美人只得叫着“淑媛娘娘”在御花园了久久没有离开。
“娘娘,这顾美人自找麻烦还想拉咱们宫下水,以后咱们可还是少和她来往才是。”一宫女朝陆移芳如此说。
陆移芳笑了笑,“前太子妃可是她姐姐,而她又是当初杜皇后赏赐给陛下的,这里里外外的关系,你知我知,本宫自然不去趟这浑水。只不过初来乍到,拉拢人心比处处树敌好太多了。”
至于这雍亲王妃,先按下不提吧,爹爹说皇帝是位明君,她也不觉得皇上会夺叔父之妻。即便如此,这流言蜚语已经比任何手段算计都还具攻击力,再者该着急的也不应该是她一人而已。
宫女搀着陆移芳,恭谨地道:“娘娘蕙质兰心,奴婢受教了。这梅花开得好,想必淑妃娘娘看了也会舒心些。”
此意和陆移芳不谋而合,主仆二人达成共识,一路有说有笑地往淑妃宫里去了。
另一边,云卿对御花园一游可谓相当不舒心,回到吟岫殿面对着宫墙影壁云卿又着实觉得这过的算什么日子啊。
“娘娘,淑妃娘娘遣人送来了许多点心。如今露华台炙手可热,宫里的点心也是一等一的好呢,王妃可得尝尝才是。”
“娘娘,尚食局传的饭食已经冷了,奴婢让小厨房热热。”
“娘娘,手炉冷了没,要不要换水?”
“......”
云卿扫了一眼围着自己的一干宫女,有些头大,“之绣哪儿去了?现在有些饿了。倒是想起从前在曹家和姑姑丫鬟们在大雪天一起吃暖锅的情景呢。”
下面的一干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说不知道。
“露华台这点心不错,你们拿去吃罢,现在有些乏了,我躺一会子再用膳你们都退下。”云卿顺势拿了一个玫瑰金丝软枕斜歪在炕上,闭目游思不在说话。
一众宫女正打算安安静静地出殿去,却不想被一句尖锐的“大胆”吓得四仰八叉,众人抬头,一袭黑金华服出现在眼前。黍离小心地往殿里面探着头,见着香烟缭绕,里头的人也并没有被惊动忙打发了下跪的一干人等出去。
皇帝低声吩咐了黍离几句后罢了罢手让着退了出去,驾轻就熟地抽开了云卿手里的书卷,喝着茶水慢慢看了起来。
未料想,云卿这一靠就躺到了次日上午,醒来发现自己在海棠拔步床上,屋子里满是梅花的香气,倒有些让人心旷神怡。一时兴致,不管不顾地就赤着脚往屋子里去寻那梅花。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吱呀——之绣一开门就见着白玉美人觚前的云卿,忙道:“王妃怎么起身也不知会,好歹披件衣服,这大早上得仔细受寒,一会儿病了又不肯吃药的。”话还未落又让下面的人伺候云卿洗漱更衣。
“你这唠唠叨叨的样子倒有些像我的蘋儿,只是在这吃药上她倒是和我很像。”云卿自己都为察觉,在提起往事时候,她的眉眼有多温柔。之绣看在眼里笑而不答,又吩咐传早膳。
五绺鸡丝、燕窝粥、水晶冬瓜饺、竹韵露。这是今日云卿的早膳,若不是之绣拦着,估计又得加点心。
饭后饮一盏玫瑰牛乳,对云卿来说实在是惬意至极,当然这是在之绣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之前。
听到是昨晚皇帝抱的自己回的寝殿,云卿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