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昭见新太子知错能改,特别高兴,禀告了皇上,整个正月时间,太子的东宫天天人来人往,宫里每天都要举行文会或者朝政研讨会,由太子出面,沈明昭把关,邀请一些性格耿直无私的老臣做裁判,前来参会的年轻翰林、朝臣以及还在翰林院学习的庶吉士,关于特定的命题畅所欲言。太子在一边听着,有时候也参与辩论,这样的活动令他受益匪浅,不仅认识了一批睿智能干的年轻官员,为他将来临朝听政储备人才,也让他对朝臣组成的认知有了很大变化——这些人,也都是经过一层层考试,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并不是以前围在自己身边拍马屁的蠢笨应声虫和一些别有用心,故意装蠢,哄自己开心的人。
要说这个年过的不好的,京城显贵中,莫过于董进才,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先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不随顺,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红,打击来得太快太猛,让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外甥死了,妹妹先是疯了,然后也死了,他处心积虑害死太子,但新太子并不是他想扶持的人,这个人,还比原来的太子更聪明,更难对付——不是这个年轻人难对付,而是皇帝失去一子,对这个儿子的关注,比以前大了不止一万倍,新太子身边的侍卫增加,还配备了他最对付不了的师傅——沈明昭,这两条加起来,让他可怜的智商,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对付新太子。
但董进才这一年,也不是完全没有成绩,至少,他出的难题,困住了钱隽,这个巨荣朝上下,公认的军事天才。
怎样才能让自己的优势最大化?董进才苦思冥想,却一筹莫展,过年期间,他每天都闷闷不乐。
董进才坐在书房,长吁短叹,今年,他的实力大减,府里的客人也跟着大减,以往,他不发话赶走客人,根本不可能闲下来,可今年,每天来拜访的人,屈指可数,就像今天,连一个人也没有。
董进才正在气闷,门口传来管家王柱的声音:“老爷,有人拜访!”
“谁?”董进才随口问道,王管家低头哈腰进来,交给主子一个拜帖,董进才拿起来看了看,不认识。
换成去年,董进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今年不行,尤其是今天,或许来个客人聊会儿,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王柱转身出去,亲自迎接客人,今年老爷日子不好过,他的收入也跟着大大降低,以往,为了能进董府大门,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巴结他,笼络他,一个正月,收银子收到他手软,可今年,他一文银子都没敢收,府门口还是门可罗雀。
董府门口停着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拉车的马匹,黑溜溜如绸缎一般的皮毛,四只蹄子,如中等碗口那么大,一看就是上等的良驹,竟然被套进来当拉车的役马,管家不知车主是不懂珍惜,还是家境太奢华,家里这样的马多到根本不当回事。
“老爷有请!”王管家微微哈腰,客气地传话。
车夫下车,打起车帘,一个穿着藏青氅衣,头戴黑色狐狸皮帽子的男子,从马车上飞身而下,王管家虽然眼生,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自家老爷对武将,总是比文臣更客气更尊重,他自然不敢放肆。
董进才一改往日习惯,在管家出门之后,便踱步往花厅而去,刚好和来客打了个对面,只一眼,他的瞳孔就猛然收缩,差点没叫喊出来。
来人不客气地迈步进入,董进才犹豫了一下,叮咛王管家守着房门,这是有私密话要说的样子,王管家立刻点头,机警地四下望了望,端茶过来的下人,刚好是他的亲信,王管家做了个手势,让他在一丈外止步,站着望风,他接了茶盘,亲自送了进去,客人低着头,帽子盖在脸上,王管家不敢多看,放好茶壶和茶杯,低头退了出去。
董进才确定屋里没人,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胆子也太大了。”
“呵呵,十多年了,我由当年的瘦猴子,变成现在的小胖子,不会有人认出来的,再说,你的死对头钱隽,也不在京城。”
“是你的死对头。”
来人也不犟嘴,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的死对头,你的对头太多,也说不出到底哪个是死对头了。”
董进才气结:“你的嘴巴,还是这么毒。”
“董大人,确切地说,我的嘴巴不是毒,而是准,怎么样?我说的话,都应验了吧?你并没有把小妹子的儿子推上太子的宝座,还损失了大妹妹和外甥,钱隽,你若不和我联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董进才咬牙切齿,他可以做奸臣,千百年后,让人提起,最多说一声贪权误国,可若是和对面的人联手,那可就成了另外一个词——汉奸,不管是谁,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吐口水咒骂的。
对面的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呵呵地笑起来:“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年前的董进才啊?你看看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从平民百姓、豪门奴仆,到巨荣朝的大小官员,乃至国之重器的堂堂太子——”董进才像被毒蛇噬咬一般跳起来:“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意外!”“意外?别骗我了,当年的元神门,都被钱隽和郭公公联手灭掉了,只有你这里,躲过一个秦坛主,他说话的口音,是江南那边的,而你,就在那段时间,找到了自己丢失十多年的妹妹,这个妹妹还去了令你做梦也没想到的地方,十几年,你隐忍不发,隐瞒和她的关系,对太子处处掣肘,为的什么?傻子都能看明白,更别说秦坛主那么聪明的人了,你这一回,看人很准,秦坛主果然没有令你失望,他不仅有耐心,十多年一声不响,默默传教,竟然有了十几万人的徒子徒孙,他还懂得感恩,把你的救命之恩时刻牢记心间,当你撺掇皇帝,把太子送到江南,他果然不负你的苦心,让太子沉身湖底,命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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