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行轻斥:“你少挑拨,他跟我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别人夹的菜不吃,非得自己动手才行;我那时候吃饭还得上桌,端一边吃也不行”,说起自己小时候,他隐有得意。
高世曼瞧着他跟个大孩子似的,咧着嘴角吃饭。她暗暗想着,鸿儿如此,那以后便是个有主见的好男人了,比那些奶锅还是要好些,再加上高世曼也容不得他将来变成个妈宝,于是心下特别欣慰。
等沈立行离京,大夏的国书不日便也送到方寸大乱的吐蕃王城。赞普惊讶于大夏收到消息的快速及时,他们这边还没求助呢,那边便说要助他一臂之力。而且还说大夏皇帝想念襄城、另襄城生母萧美人重病,要接回襄城公主回国见最后一面,然后再住个一年半载的。
这下赞普可犯了难,他也众人商议道:“大夏国主这么快便得了消息,还送信要帮助咱们,如今灾情严重,有大夏援手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现下夏妃早已埋骨于雪山,这可如何是好?”
“照实说就是了!本来夏妃无福,又不是咱们对她不起!”性子急躁的整事大相赤桑已不耐烦。天灾无情,老天爷突然给他们来这么一下,本来赞普的王位就是从其王叔手上夺来的,其他几个王叔表面恭顺,实际上都恨不得找个机会掀了这宝座,这是一个信奉强权的社会,谁有能力谁上,哪个还遵孔孟之道,跟你讲究个礼义廉耻、君君臣臣啊!
御前大臣桑布扎皱眉道:“不可,如果照实说,为何这么几年都未向上国禀报,偏这个时候说夏妃亡故?”
“那你说什么办?要不然就说夏妃在这次大灾时故去好了!”赤桑虽性急,但急中也能生智。
良久没有说话的大论路东赞此时道:“此时若说夏妃亡故,上国必不愿援手助我等渡过难关……”
“您一向聪慧有识,您说怎么办吧!”赤桑双眼灼灼地瞧着路东赞。
“咱们只说夏妃在此次震灾中受了重伤,要好好调养,等上国的援资到了,咱们再说夏妃重伤不治,各位看这样可好?”只有这样,才能既得到上国的援助物资,又能不惹恼上国。至于别的,现下也实在是顾不得了。
也没人能提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于是便派人去了大夏在逻些的驻地递交了这边的请求。
只七八日工夫,受灾人数就达上万,天气又热,再加上执政集团又不给力,受灾地区一片哀鸿,疫情也有蔓延趋势。
大夏的回复未到,赞普的几个王叔和母后诸族那边却分别接见了大夏秘密派来的使臣,他们不仅带来了丰厚的物资,还带来了郑重的承诺。
大夏那边收到回信,自然是意料中事。不过显然对方很是贪婪,他们没有直接说襄城在地震中丧命,而是说她重伤。若非襄城现在化身李香香正好端端地在勤庄呆着,只怕皇上还真会相信女儿受了重伤。如果真这样,那肯定会给对方送去大批救援物资和真诚的慰问。可惜,老天都不站在他们那边。
秘密派出的各使臣中,有个叫李旭的中年官员,他正好受命到赞普的三叔赛当那里,赛当收下礼物,却迟迟未表态,只敷衍着安排使臣们住下。
李旭坐立难安,若是他这回出来,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那不仅大大折损了天朝上国的颜面,回去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虽然说这事儿是暗渡陈仓的。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晚饭后他召集众人商议道:“这个赛当实在狡猾,我担心他收了东西,却不一定会按我们的计划行事,众位可有什么好法子?”
“大人,牛不喝水,咱们也不能强按头吧?”
“是啊,这老东西可真是不识相!”
“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老家伙!看谁还敢翻翘!”
李旭心中一动,他看了看众人道:“此事若是不成,咱们便是回去了也落不着好。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要不咱们……”边说边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干他娘的!”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好吧……若是弄不好,咱们提前送了性命……”
“你怕死在这屋里呆着!”
“你……”
李阳止了争吵,点了身边善使匕首的江峰和卢振道:“你俩装成随从跟着我,我等会儿就说有急事求见赛当,一进去咱们就结果了他,我瞧着他那些手下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不一定跟他是一条心。”
“我也觉得,灾后衣食不继,人心动摇也是有的。”
“京九,你带人围了赛当的大儿子,他与其他兄弟都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京九有勇有谋,只有从敌人内部分化他们,这些人才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一番密谋,李旭便带人去了。赛当已就寝,得知李旭求见,颇不耐烦地迎了出来。他心里打的小算盘,就是得了人家的东西,然后再打个太极,将人哄骗走了便万事大吉。至于别的什么事儿,他是一件也不会应的,他傻呀,反正他是没本事做赞普的,既如此,那便没必要有什么动作。
想的是挺美,这天下间既当婊子又装黄花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李旭一见到他,只魅惑一笑,江峰便上前一挥,赛当只觉脖颈一凉,眼前便是一片红。
也只有快刀方可斩乱麻了。李阳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后退两步,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实哪有这么严重呢,不过是求成心切罢了。
京九那边巧妙利用赛当两子噶尔与恭顿的矛盾,顺利与噶尔达成了协议。也是,噶尔才是长子,理当继承父王的家业,而赛当偏宠侧妃生的恭顿,怎不叫大子心寒。兄弟阋墙,皆因父母执事不公,怪不得外人。
擒贼先擒王。
上国的援助迟迟未到,诸臣旧部与母族却已经有倒戈、叛变的迹象。赞普心急如焚,暗中调拨人马加强防备,却不料大夏在王城的驻地派人过来,说要看望襄城。
这次觉蒙仍是不轻不重地婉拒了,可这次来人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转身离去,死心塌地非要看襄城不可。觉蒙大急,少不得去求见赞普。赞普连日来忧心如焚,见了王妃也没个好脸,得知这次人家非要见襄城,他叹了口气只好道:“就说夏妃伤重不得见风,要见她过段时日吧。”
来人果真走了。
等灾情过去,这片土地已是满目疮痍,而因为上国援助的物资还迢迢在路途,真可谓远水不解近渴,倒是边城送来了一些救急物资,可是杯水车薪也实在不能解忧啊。
驻地来人三次,回回都没见到襄城,最后一次面色明显不善,但还是没说什么,默默离开。第二天大批物资就到了王城,赞普终于露出一笑。
过了不到七天,大夏便来了一封谴责书。质问为何不让见襄城公主,言语之中大有怀疑他们因为没有收到援助、所以故意扣住公主不放的嫌疑。
赞普能说什么呢,襄城早已魂归雪坑,叫他去哪儿大变活人。
大夏那边,也开始紧锣密鼓制造舆论,高世曼不遗余力,在时报上大声疾呼,只说吐蕃欺人太甚,大夏公主下嫁多年,至今仍无子嗣傍身也就罢了,如今那边发生天灾,襄城重伤皆因他们保护不力,怎么没听说别的妃子受伤呢?现下好了,连面儿也不让见了,其居心何在?
沈立行早已回京,这盘大棋怎可少得了他?
大夏百姓早已是时报的忠实读者,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件凝聚民心的大事儿,他们又没有什么丰富的业余生活,于是个个化身编剧,都胡乱猜测襄城公主过的如何,现下如何,将来又会如何。
高世曼召集秦二他们,要求提高边关及吐蕃的银票兑换价格,这几年下来,凭着银票方便、优惠的吸引力,吐蕃那边早将大夏农商钱庄的银票视作一般等价物,一般的普通人家都已经用惯了银票,这下突然收紧,很多人都开始慌了起来。
本来可以换取生活物资的银票突然缩水,这岂不是白白被人给洗了?于是有人开始闹事,可惜,一切不在他们的掌握中,钱庄分店由重兵守卫,这群人当即傻眼儿。普通民众讶异于银票的突然收紧,而王庭诸臣则讶然于大夏的神兵天降。钱庄周围的守卫虽打扮的跟一般护卫无二,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员!
天灾、襄城公主、国内的异动、银票、守卫,这些看起来连不上串儿的事件,突然间竟有了可怕的联系。
在时报的渲染下,大夏百姓开始义愤填膺,我堂堂大夏公主下嫁于普布达瓦,如今生死未明,可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如何让大夏百姓心安、痛快?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充斥着找吐蕃要人的极高呼声。
中秋节宫宴,皇上萎靡不振,似是因思念襄城而郁郁寡欢。
高世曼上前哄劝道:“皇上,您是咱们的主心骨,可千万不要忧思过度,我与襄城心意相通,感觉她定然是安全无事的,您就别烦心了!”
不知怎么的,皇上看到高世曼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想笑,他强忍着叹了口气道:“世曼,你叫朕如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