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上的马车上,齐云姝有些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不停地想要从云如圭嘴里问出有关赵景在保宁府的事情。
可一向多话的云如圭这回那张嘴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严实,无论她怎么套话,甚至是直接提问他要么假装听不见,要么故作高深地道去了看到就是了。
好像是为了反驳齐云姝先前的话似的,反正他现在说什么她可能都会觉得是假的,还不如她自己去瞧。
瞧见是什么样的,那事情便是什么样的!
云如圭越是如此藏着掖着,齐云姝就越是好奇,一路上,一颗心好像被猫爪子抓了一般,心痒难挠。
平日里觉得那四五个时辰的马车,此刻简直觉得漫长得不得了。
在她的催促下,马车只在正午的时候在官道十字路上停下打了个尖,便又继续前行。
待到下午酉时时分,太阳已经西斜之时,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保宁府。
听到陌生的热闹声,齐云姝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去瞧,在那如织的人流中,她只觉一双眼都快要不够看了。
这里毕竟是湘楚省的首府之地,往来人群皆是一身锦衣华服,可见其日子比之小小的南城镇那确实好过多了。
可怜齐云姝穿越至此从未来过这等繁华之地,看着那人烟如织,喧闹阵阵的大街,整个人一下子就看花了眼,只目光直愣愣地看向重重屋檐外的一栋攒尖高亭,一脸向往。
见她露出少女般娇憨的模样,云如圭不由看呆了,眼前女子容颜娇俏,眉目如画,双眼清亮无瑕,宛若羊脂白玉,无需雕琢,那一身气质便已然让人心神向往。
“这里便是保宁府么?”齐云姝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古色古香的店铺旗帜,收敛了眼中的兴奋,不由对这个地方生出好奇来。
云如圭见她有兴趣,便凑近了她与她介绍起来。
“湘楚省保宁府北临洞星湖,西靠云华山,南接东南平原,东靠青云山,临云江从中穿省而过!”
齐云姝听着不住地点头,这番说辞倒也不新鲜,毕竟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看过湘楚省当地的地方志,云如圭这般说的与书上介绍地完全没有区别。
她撇撇嘴让他说些新鲜的。
云如圭摇头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到马车右边去,掀开那边窗户的帘子指着那边一座高高的楼阁道这是临云江边,洞星湖旁矗立的望江楼,高约三丈有余,在那云蒸气泽之处,如有冲天之势,人置身其中仿佛置于云端。
“若是喜欢,待到事毕,我便带你上去游一游!”
齐云姝没说话,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因为她心里异常清楚,此番她若能够找到赵景,那么她要游临江楼,那自有赵景陪同。
若是没有找到赵景,她又有什么心情行那游山玩水之事?
云如圭见她突然没有了兴致,便也适时止住了话题,指着马车前面一座雄伟壮观的牌坊道:“这里叫碧落街,乃是保宁府的主街,咱们要去的地方便在前面!”
话音落下,马车得得前行,停在了一座两层楼的大商铺前。
云如圭率先跳下马车,原本是想要伸手来牵齐云姝下马车的,却见她从另外一边跳了下去。
“怎么这么着急,小心摔着了!”云如圭薄责一句。
齐云姝没有反驳,她的目光已经被热闹的街面上的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穿着一件蜀锦暗提花月白色圆领直裰,颈边与衣袖上绣着蝠纹,腰背挺得直直的,整个人精神抖擞地负手站立,头戴金冠,好一副大户人家贵公子的打扮。
“赵景?”齐云姝瞧着那熟悉的侧影,陌生的打扮,站在原地有些犹豫地念叨了一句。
两个人离得并不远,不过两丈有余,只要音量稍微大些,便能惊动得了他。
可齐云姝却不知为何,面对这样出乎于她意料之外的赵景,她竟不敢上前相认了。
站在原地,直到双腿被初秋的风吹得有些酸麻,她才眨了眨眼睛,又轻轻地唤了一声:“赵景!”
那道修长笔直的身影仿佛听到了,目光从牢牢锁住的霓裳坊大门上转过来。
缓慢地转过来,好像要看到齐云姝了,却在刚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从霓裳坊里面奔出来一个鹅黄色的人影,她看起来十六七岁,但身姿窈窕,前凸后翘,身材极好。
她笑着,好看的一张脸被夕阳的余晖照着仿佛生出了无限的光芒来。
她长得真美,五官精致得让齐云姝忍不住感慨嫦娥仙子便也不过如此罢!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映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比她侧脸上那两个浅浅的梨涡更有女人味儿。
她走过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含笑低声音唤了一句:“容之哥哥……”
齐云姝欣赏美女的心情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他……那个男人竟然是赵景,他姓赵名景,字容之。
齐云姝原本心里头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被打上了肯定的烙印,但她心里却因为那个长得美若天仙般的女子挽上了赵景的右臂而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碎开了,“砰”地一声,心头好像一下子就被碎玻璃充斥着,扎得她哪哪儿都疼!
她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云娘!”云如圭自从循着她目光看到赵景之后就一直关注着她的变化,见她这样立刻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了她,将其扶上马车,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
齐云姝的头昏昏沉沉的,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她知道她找到了赵景,但赵景却已然不是从前的赵景了。
“那人……那个人是谁?”她觉得心里嘴里都是苦味,却忍不住想要知道那般美丽是要晃瞎人的眼的姑娘出自何处,是什么来历?
“夏湘君,小名叫盼盼,年方十七,出自京城,现任太子太傅夏文仲的嫡孙女,父亲夏达铭是一等侯爵文武双全,而她是夏达铭的嫡长女,京城里一等一的名门淑媛。”
“她……十七了,未曾成过亲?”
“自然没有,原本以前有过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不过少年夭折,而她因为三年前为其祖母守孝耽搁花期,拖延至今,要是赵景这次能够中举,入得京城,中个进士,一个是年龄渐大的名门千金,一个是进士及第,四舍五入一番倒也般配!”云如圭嘴里说着啧啧称赞。
齐云姝听得却像是嘴里被塞了一嘴泥一般难受。
尽管她反复告诉自己,她不爱赵景,她跟他不过是原主与他的包办婚礼,但是毕竟曾经是属于原主的男人,如今就那样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如此亲密,她不是圣人,又如何能够真正做到毫无芥蒂。
在这一刻她的心很痛,难过得无以名状,却足以让她颓废得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她心神悲凉,不想再看到这一幕,但又不愿意挪开视线,望向赵景的双手,那里之前戴着她特意在流云山中流云寺里为他求来的佛珠,其中那串珠了里面有一颗最为珍贵的佛舍利,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个大师只要了十两银子,但也不妨碍先前的赵景将它看作是宝贝一般儿的物件,随时都带在手腕上。
而且在临出发前来保宁府的时候曾经戏言,因为云娘不能够陪着他一块儿参加乡试,便带着具有她气息的珠子去,就当是她陪伴着他了!
听听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话语,抛去赵景的病秧子身体和那时弯时直的腰背,他其实是一个再体贴不过的人儿了。
说话行事,都让人如沐春风。
尤其在齐云姝面前,仿佛他从来就不会生气大骂人似的,永远都是温润如玉,如同那初夏的暖阳般和煦。
然而,那个男人依旧还是如春风般的模样,可惜那对象却早就换成了别的女子。
两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可大庭广众之下那女子与他挨得极近,甚至有好几次她都看到夏湘君挽住了赵晋的手臂,一如往常的她一般。
这番动作之下,也让齐云姝清楚地看到了赵晋手腕并没有戴着那串让她心心念念的佛珠。
倒是在那腰间,有夏湘君出得霓裳坊之后亲手给他系上的一个镶黑曜石的白玉佩。
黑曜石其实并不是十分贵重的材质,但是这一块儿却雕工精致,看起来十分贵重的模样。
齐云姝瞧着瞧着,她有些奇怪,她居然突然间看得这么清楚了,她抬头看向云如圭,这才发现,除了她目力极佳以外,这大少爷不知道何时居然吩咐赶车的小河偷摸着把马车赶得离他们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了。
但因为他们有马车的遮挡,倒是很好地挡住了他们探过来的目光。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们马车,立刻便有夏湘君手底下带着的家丁过来驱赶他们。
真是好大的架子。
齐云姝休养了一阵,又喝了热茶,觉得身子恢复了些许,便站起身来想要跳下马车去找赵景问个清楚明白。
看她突然动作,云如圭正看着前面不远处那对男女亲亲密密的说着话,心里正高兴着,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赵景如今跟这京城来的名家千金这般,想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定是十分之紧密了,如此一来,他的目光刚刚转向云娘,却见她要冲下去,连忙大手一动,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身边坐着:
“云娘,你要做什么?”
齐云姝悲愤过后,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平静地道:“我要下去问问他,那个女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还想要问问他,他在驿馆到底是诈死,还是真的受到了伤害。还有他答应她的事情还算数吗?
齐云姝想过要问赵景很多问题,但是唯独没有一个问题是有关于他们的这段夫妻关系的。
在看到他们一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美艳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放手和成全!
她告诉自己反正不爱,只要他信守承诺,将她带到京城去,他们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