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瓦罐子里有她辛苦做事存下的银钱,先前有十两,但考虑到赵大甲摔断了腿,她从中拿出了一半给他看病抓药,里面应当还剩下五两。
可她刚刚一伸手,里面却空荡荡的。
她不相信地再摸了一遍,依然没有。
她不死心索性端着整个罐子使劲摇晃着,又将瓶口朝下用力往下倒……
没有,没有,没有了!
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她心口一阵紧缩,眼眸紧凝,心下顿时六神无主,她一头瘫坐在硬实的泥地上,努力地回忆着,她从没有将银子拿出去过,也没有换地方,可它现在不见了,没了!
“怎么呢?”赵景刚刚沐浴过来,披着一件发白的布长衫,边走边系腰带。
看到齐云姝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过来。
齐云姝心口窒息得紧,她没有心情说话,无力地将罐子推过去让他自己瞧。
“你的银钱不见呢?”赵景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她偷偷摸摸地蹲在这里摸的时候他趁她不在的时候来瞧过,里面存放着她的私房钱。
可是现在里面空了,也就意味着她的私房银子没了。
难怪她那么难过,眼神惊慌,神情颓废,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心头莫名一紧,突然意识到恐怕他在她心中,及不上她珍藏的这些银两!
“一定是有人拿走了!”齐云姝闭上眼睛双手抱着两侧的太阳穴,一脸颓然。
赵景清亮的眼眸转了转,一个名字涌上心头来。
这样的事情有些人不是第一次干了。
在他呆在赵家的十多年里,她时不时地就要闹出这么一出,也是他疏忽了,他很久都没有存过银钱,因而那一位也有很久没有来搜过了,所以他才忘了提醒他的小娘子防备这事!
“是不是她?”齐云姝“咻”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蹲在她面前的赵景。
他刚刚沐浴过,身上有着自然的胰子味儿,清新舒爽。
衣衫没有穿好,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露出劲瘦却并不柔弱的胸膛。
真是看不出来,他这样外表柔弱看着会被一阵风吹走的人居然也会有胸几。
许是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所盯之处,胸膛上渐渐泛起热意,皮肤上开始变化,隐隐约约露出浅紫色的图谱。
她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一片火热,他的情绪似乎很高涨。
“我丢了银子,你难道很激动高兴吗?”她握拳在他的凶口处轻轻捶了一下发泄她的不满。
“没有,娘子误会了!”赵景顺手捏住连忙解释。
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拳头虽然捶在他的身上,却实实在在地捶进了他的心坎里。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她委屈地大哭着埋到他怀里时的身影,她在本味楼里利落得做菜的身影,她在与柳采莲辩驳时自信张扬的身影,还有那夜被他强迫哭得颤抖的身影,更有在他身·下肆·意绽放的身影……
“娘子!”他心头微热,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你去帮我要回来!”齐云姝没有挣扎随即提出要求。
“娘子又说傻话,可知道貔貅?”
齐云姝犹豫地点头,貔貅是民间传说中的瑞兽只吃不拉,在现代很多生意人将它摆在柜台上表示纳财之意。
“那娘子可曾见过貔貅往外吐的?”赵景紧紧将她拥住,把下头搁在她的肩头处,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可是……她……她怎么能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拿走它们……这……这不是偷吗?”齐云姝不服气。
“在她看来,这屋子里的东西全是她的,只要她想要她就能拿走!”赵景深有体会。
许氏从来不觉得拿走他的东西叫偷,所以她拿得十分的理所当然。
“那银子不能给她,你知道的!”那是她为赵景准备赶考的路费和住宿费。
虽说这里离得县城不算太远,但一考就考那么多天,花费也不会少。
“再想办法吧!”赵景不支持她去找许氏要回银子。
依许氏胡搅蛮缠的功力,吃亏的只会是云娘!
“不,我偏不!”齐云姝气性上头推开他转身就要出去。
许氏平日里怎么搓磨他们都没有关系,有些事情忍一步海阔天空,可她万万不能动到她珍视在乎的东西上!
赵景的大力气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紧紧揽着她不放,让她无从挣扎。
“你……你是不是还要帮着她?”齐云姝气急。
赵景被她无差别的一怼顿时又气又好笑,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是个好相处的,可真把她惹急了,简直就是一只随意挥爪子的猫,攻击力着实吓人。
“不是帮着她,一则她不会承认,就算我们去了也会无功而返。二则大哥的身体为重,现在实在不好再让他生气。”
以许氏的性子,齐云姝若是去找她理论,那她必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很可能还会给她乱戴帽子,什么见死不救,什么财迷……甚至连泼脏水的事情她也是干的出来的。
而让赵景比较在意的是许氏目前栽到她头上的扫把星的帽子。
村子因为背靠流云山,那座山自来被传得神乎其神。所以村子里的人一向都有人很信奉鬼神那一套,如果真让许氏把云娘扫把星的名声坐实了,与她后面极为不好。
所以此事他认为能忍则忍,反正他已经忍了她十来年了,也不差这么一次。
“可是……可是你去赶考怎么办?”齐云姝气坏了,这可是她准备给他用的银钱,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娘子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话说完,看齐云姝脸色欲变,他连忙承诺:“娘子放心,娘子不喜欢我替人画画,我不画便是!”
听他说得肯定,齐云姝放下了几分心思,但仍然还是有些担心的,只是夜色深重,实在不适合多说了,赵景便着意拿好听的话哄着她睡下。
齐云姝折腾了这么一整天,跟打仗似的,没个停歇,着实累得紧了,在赵景带着梦幻的低沉声音里睡了过去。
赵景见她终于睡着了,刚要闭上眼睛,突然听得身旁女子低低唤他:“赵景……赵景你一定要去考试!”
“嗯?”赵景睁开眼,眼中一片清亮,垂眸看向齐云姝。
他等着她继续说话,可她好像只是逗他似的,唤他一声后再不说话。他凑近她,只见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面容娇憨,却是已经熟睡了。
“坏丫头!”赵景伸出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宠溺一笑,将她踢掉的被子盖上,把人整个笼进怀里轻动薄唇附在她的耳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安然入睡。
翌日天亮,连下了几天雨后的天空更加清亮。
经赵景夜里耐心的劝说和温柔的轻哄,齐云姝本已经打算把这件事情按下,至少等到赵大甲伤好之后再说,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人看她发现了掉钱的事情却没有声张,便更加嚣张了。
一大早看到她就骂骂咧咧:说她与赵景吃他们赵家的,用他们赵家的,喝他们赵家的,却还想要私藏银钱,实在是可恶至极。
齐云姝听不下去反驳了一句:“那是私藏银钱吗,那是赵景去县城赶考的钱!”平日里两人挣的都或多或少的交了一份给她。
“哟,还惦记着赶考了,谁不知道赵景的保举人反悔,这事儿黄了。再说了他娶了你这么一个扫把星进门,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还是让他赶紧着把书卖了种地去……”
许氏的话刻薄又寒酸,真是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往日里大概是有赵大甲镇场,所以许氏的恶毒嘴脸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如今赵大甲瘫在里屋,她是将平日里对赵景的不爽和对赵大甲经历此事的不好情绪全都发泄在齐云姝身上了。
因而这话又格外难听了十分!
齐云姝并不是能忍的性子,当即与她辩驳起来。
许氏泼辣是泼辣,但是一张嘴却不算利索,骂起人来也经常是一些陈词烂调翻来覆去地骂。
齐云姝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但怼人时却能句句不带脏字就将人噎得说不出话来,顺带着将许氏偷拿她银钱的事也抖了出来——既然许氏都不想安生过日子,她又何惧?
许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是要脸的,一听偷字顿时恼羞成怒,小声地嚷嚷:“分家!”
“好,分家!”齐云姝毫不犹豫大声回她。
她早就受够许氏了。
就算她很能忍,但是见天地生活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她觉得她终有一日要被她逼疯。
就像赵景那样儿的,看着温和脾气好,其实他内质里根本不是那样的,不然他也不会有那执拗的时候。
“哈哈,分家,好,很好,当家的,你可听到了,这回可不是我强求的,是老七媳妇自己同意的。”许氏脸色由青转红,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脸上突然间就布满喜气。
看她变脸比翻书还快,齐云姝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许氏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她之所以那么讨人嫌,骂那么多难听的话,其实一直在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许氏不蠢,反而还很聪明,至少这波她被算计到了——虽然她也很愿意被她这样算计,面对这样的家人,谁不想分?
齐云姝微眯着眸子,看向站在风口处拿着书正在读的赵景。
他的脸色罕见的变化了。
不知道为何,他似乎很不想分家,虽然这个家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可他一忍再忍,为的就是继续留在赵家。
不知道他图什么!
“她并不希望我们继续住在这里!”齐云姝走过去缓声道。
“我知道!”许氏先前待他还算客气,但就在他一次又一次参考失利后,她看着他的脸色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后来渐渐地演变成了,非斥即骂的地步,但他不在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其实搬走也没有什么!离了他们我们未必养不活自己!”面前的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透过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齐云姝看出他的不愿,她试图劝说。
“这是祖父的遗命,让我们轻易不要分家,一分这个家便散了!”赵景说得格外认真。
要不是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齐云姝几乎就信了。
事实上她心中虽有疑惑,但表面上也仍然表示信了。
而里屋也传来了赵大甲的声音:“不分家是老太爷的意思,你一个无知妇人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老太爷临走时只是让我们不要把他分出去,就是怕他一身痨病没个伺候的人,万一病死了也没个贴心的人葬他,这才束缚我们养着他,如今你可要看好了他娶了妻还是个大夫,他肯定死不了了!”许氏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不知道在心中私下里算计了多少回。
齐云姝闻言,居然还真的是老太爷的遗命,但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赵景是一个会受规矩束缚的人。
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你听到了,何必勉强?”齐云姝早就想分家,她不想得抑郁症!
赵景沉默着,双手扣在书页上,已经将扉页弄皱,齐云姝想到他平日里对书籍的爱惜,连忙按住他的手朝他摇头。
他手指沉重地松开,安静地把书平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桌案上,反握住她的手。
齐云姝一直在等等着他给出是或者不是的答案。
但良久他却依旧没有说话。
他可真沉得住气她暗暗要着,那她也不能示弱,她挣了挣试图挣开他的束缚。
但结果依然被他的大力气镇压,她咬着唇觉得这样自己完全落了下风,怎么能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思及穿越过后一路走来的艰辛,她突然觉得委屈,眼眶一涩,泪意涌现。
赵景低头看她适时将她的头扣住按进怀里,怜爱地抚着她的肩,用低沉的声音道:“现在想哭就哭吧,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
齐云姝一怔,顿时蒙了。
他知道,她的委屈他都知道,也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是他却还能如此淡定不疾不徐地说出这些话,她并没有觉得释然,反而更加委屈。
“我不哭!”她扭过脸故作倔强。
“傻丫头!”赵景伸手在她眼角一揩,湿乎乎的,嘴上说着不要,眼泪却很诚实。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齐云姝被他调侃的语气激怒了,异常凶悍地瞪他。
赵景温和地笑着附和她的话,傻子才跟这孩子一般的小娘子生气。
“你别想转移话题,这家你分还是不分!”总得给句话吧。齐云姝到底还是惦记着这事儿的,奶凶奶凶地瞪着他,还故意生气地把眼泪擦在他身上。
“分又如何,不分又如何?”赵景叹息。
“你若说分,那便皆大欢喜!”赵家早就已对容不下他了,他再赖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你若说不分,我便死了心,以后必不再提这事儿!”齐云姝的泪被赵景擦干了,她想到这里终究不是她最终的归宿,她若是太过强势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便软了语气。
“分……”赵景做出这个决定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语气又低又沉。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给出这样的答案,虽然她说她会尊重他的意思,他若说不分她就作罢。
但他却知道,她不是这么容易就妥协的人,也许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恐怕又会再次与他渐行渐远,他不想这样!
想想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这事若是放在一个月前,大概他都不会应允,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他不想看到她每日里被许氏毫无原则地辱骂,也不想看到她每日那么奔波辛苦,他想护着她!
如果她想,那就分!至于后面的问题他自会处理。
得到肯定的答案齐云姝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鼻翼间全是这个瘦削男人的气息,浑厚而清雅,好闻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