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账本的事情,三皇子起身告别,说此案既然已经摸排清楚,他三舅也没事了,他该回京了,不然让老四先回到京城恐怕要暗地里给他穿小鞋。
“三爷会怕吗?”赵景一边收拾账本,一边打趣三皇子。
“嘿嘿,我等着他!”
这边四皇子的提及率攀升,那边在滁州往北边走的一处峡谷里有一人坐在马车上不停地打喷嚏。
“阿嚏……”四皇子揉了揉鼻子看着北边的天空。
天空微蒙,天快要黑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打喷嚏,这是有人一直在念叨着他吗?
他打了一个喷嚏,立马引得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侍从递了杯茶水过来,让他喝着暖暖身子,同时语带担忧地道:
“殿下,漕运这边的事情如今被查,以后我们恐怕插不上手了,这边没有了来源可怎么办?”
“小通子,你操心太过了,只是暂时没有而已,滁州现在还是我外公的地盘,漕运也依然掌握在他的手里,就算没有滁州,也有池州,潞州,滨州……”四皇子阴着脸寒声说着。
“是,是,是,是奴才见识短浅了,有殿下在何愁赚不到银钱!”小通子自觉说错了话,一下子捅到了马蜂窝,连忙认错讨好,又借机转移怒火:“只可恨赵家那野小子,居然在梅姐的眼皮子底下还能逃了去!”
这事儿不仅小通子想不清楚,作为主子四皇子自己也是一笔糊涂账。
明明梅香告诉过他,赵景被惊马摔断了腿,短时间之内是决计下不得床的,再加上他们故意拖延治疗,打的便是拖废他一条腿的主意,可没出几日,不仅让他治好了伤,还顺利逃出了云湖山庄,以至于翻了盘。
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就悄悄地把事情来龙去脉都查清楚了都不知道,这一次他输得不明不白,何其冤哪!
“不过他竟然跟老三搅和到了一起,我少不得要去二皇兄那里给他上点眼药了!”四皇子紧紧捏住手里白瓷茶盏,稍稍一用力,就将其整个捏碎了。
断了他的财路,惹到了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四皇子把目光投向前方的道路,坎坷不平,群山连绵。
似乎正预示着他即将要走的路不太平。但那又怎么样,曾经那样难走的路他也一路走过来了,现在这样算得了什么!
另一边驿馆里,漕运案里该抓的人都抓得差不多了,该理清的案情也理清楚了。但赵景作为此行的主要负责人,却依然忙不可开交。在整理好所有案件人的口供后,又迎来了一个于他而言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尤其对齐云姝来说,可谓久闻大名,见面却是初次。
宁御史,宁之平,人如其名,他的性情跟他的名字一般,性情坚决,为人梗直,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十分符合他身为御史的身份。
聊了几句齐云姝便知道了为什么他背后的身世背景不差,但还是被刘平忠等人推出来当冤大头的原因。
过刚易折,不会转弯,是他最大的问题。
瞧他一进来还没顾得上跟赵景寒暄一番就径直质问起赵景为何放过贾氏之事。
这个问题曾经齐云姝也在心里想过,但是在看到赵景拿出来的账册的时候就已经释怀了,不过就算在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要质问赵景。
但宁御史却像是习惯了直来直去,连救他性命的恩人在身边也顾不得了。
“御史大人这是何意?”赵景自然不会因为他这样说话而生气,不过此案的主办权在他手里,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过问的,像宁御史这般刚刚才洗涮干净身上冤情的人更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看在他是三皇子母家人的份上,赵景的态度还算得上温和。
“我问你,姓刘的狗官入狱上京,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还有州府之中一干官员人等都有份参与,云湖山庄的人也都不干净,你全都查了,可为何独独留下一个贾氏,你莫不是还不知道他们主家跟刘狗官的关系?”宁之平留着中正的八字胡,说话时一翘一翘的,给人的感觉极为生硬。
齐云姝认真地听了一回,算是了解了宁御史的脑回路,很简单,就是刘平忠有问题,作为他的外室贾玫芳肯定脱不了干系。
“何以见得?”赵景大致明白了宁御史此来所求,仍旧耐着性子听他说。
接下来便是宁御史的表扬时间,那简直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齐云姝也算是领教了一代御史的口才,举例子,放明证,辩论点,无不一精,无一不通。
真是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把贾玫芳和刘平忠二人塑造成了一对狼狈为奸,唯利是图的奸人。
而且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不过作为当局者,而且又恰好知道贾玫芳一些私密事的齐云姝却晓得,宁御史骂刘平忠的话或许是真的,但是攻击贾玫芳那些话却有些夸张了。
赵景等到宁之平说完之后拱手道:
“宁御史所说有一定道理,不过有时候法理不外乎人情,我们能够找到刘平忠那么多的证据和他存放赃款之地,跟贾氏的配合分不开,而且账本的事情也多亏有了她,所以她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因为有齐云姝那里极为准确的消息来源,赵景早就对贾玫芳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有些东西该衡量的已经衡量过了,若真的要入贾玫芳的罪也是可以入的,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参与的程度有限,能够承受的更有限!
所以治她的罪还不如改为利用她手里的资源了!
如今案情大白,少她一个无足轻重之人人并无不妥,这是赵景与三皇子早就已经达成的默契!
“怎么能这样说呢,她提供的消息再多,却也不能隐藏她犯下的罪行!她的粮行遇到灾荒年还比平日里涨了一成的价格,那条贾家大街里面的商铺这么些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滁州百姓的民脂民膏,赚取了多少黑心银钱!”宁之平不服。
“这些跟她犯的罪无关,官府不足以治她的罪,再说,据我所知,上次滁州涨洪水,有的粮铺涨了两成三成,甚至有涨四成的!”
赵景的态度很坚决,他并不觉得贾玫芳无辜,却也不至于引得宁御史如此激动,硬要跟她一介女流过不去!
“你……赵大人……”宁之平看着赵景的眼神失望无比。
他顿了顿,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等了好一会儿知道赵景肯定不会考虑他的提议了,便又提了好些人的名字,说他们都是涉及了此案,但是暂时还没有被采取措施的人。
名单很长,其中里面有齐云姝听说过的,也有好多是她没有听过的,但都有名有姓,连罪名都妥妥的!
赵景淡淡地解释:“御史大人,这些人不过是从犯,我们既然已经捉拿住了首恶,且得先等皇上圣裁之后方能对他们实施惩罚。”现如今首恶都未曾治罪,他们手下那些小喽啰着什么急?
“好,好,好吧,就依赵大人!宁某打搅了!”宁之平愤怒地甩袖,但走到门口似乎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齐云姝,朝她做了一个揖:“宁某多谢夫人相救之恩!”
齐云姝看他突然变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回了一抹淡笑,宁之平已经大踏步离去,把那柏木铺就的地板踩得“咚咚”作响,以此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看着他的背影,齐云姝摇头轻叹:“幸好他不知道另外一本账本的存在,不然恐怕连四皇子的虎须他都敢撸。”
“过刚易折!”赵景不以为然!
这番小小插曲过后,赵景继续投入到漕运案的材料收集和整理中。
好在有齐云姝这个整理达人帮着他一块儿,在天黑之前弄完。
翌日一大早赵景奉皇命带着此案一干人犯北上京城受审!
初冬之际,顺天府寒风阵阵,吹在身上已有冷意,齐云姝缩了缩脖子,尽量把自己藏在宽大的外衫里。
可那风却像是知道她最怕冷似的,直往她脖颈里吹,冷得她紧了紧围脖,缩成了一团。
赵景心疼地看着她,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系到她身上,说要先送她回府。
齐云姝连忙推辞,开玩笑,她出京之时找的理由可是出城静养,哪里敢跟赵景一块儿回城,况且他这会儿还要赶着去皇宫交差,她哪敢耽搁?
“我家去等你!”齐云姝爬上马车,把手都按到了烧着炭的炉子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这才感受到一丝温暖。
“好,等我!”听着齐云姝的话赵景心头一暖顿时笑弯了眉。
城门口两人一个乘坐马车往东回赵府,一个骑马往北去皇宫,身影渐行渐远,可两人的心却越贴近!
赵景到达皇宫之后才发现此时的皇宫很是热闹,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们捧着物件和器具忙活着,到处都悬挂着喜庆的彩带和大红的灯笼。
他这才意识到这宫中最尊贵的那人快要过寿了!
还是四十的整寿,故而众位大臣们竭力上1书要求昭平帝大办。
此建议甚得帝心,尤其北疆边关频传捷报,昭平帝心喜便允了。
这才有了赵景所看到的这一幕。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他在宫人的带领下要进入御书房之前却先看到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