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齐云姝回到赵府,刚跳下马车就看到夕阳的余晖下,赵景倒背着手,一身青色官袍站在屋檐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齐云姝捏了捏衣摆迎上去。
“你今日不当值,回来这么早?”别看赵景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但因为礼部管的事儿太宽,既兼大梁的礼制,又兼科教文外交,所以一天到晚的忙活,一般来说平日里这个点还没有到家。
赵景颔首:“今日欧阳大人心情好,早早放我回府了,对了,二皇子的伤势如何呢?”
齐云姝柳眉微拧:“你怎么知道我去二皇子府呢?”她并没有来得及派人通知他。
赵景心道,她的行踪自然有的是人向他禀报,不过他并不想在齐云姝面前说破这事儿,怕她不高兴,便指着喜鹊身上背的药箱道:
“娘子出外还背着药箱,自然是去替人看诊了,二皇子昨日便是由娘子看的,今日想是复诊……”赵景说着,吸了一口气:“娘子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朝野上下,便只有二皇子喜用南诏来的沉香。”
原来他是推论出来的,并没有派人盯着她,齐云姝心下稍安,看着他眼角的疲惫道:“二皇子的伤势已经好转,你刚刚说欧阳大人因何事而高兴?”
欧阳英是礼部的尚书,他年轻时是大梁朝出了名的才子,最爱读书,曾与夏老先生和云老先生齐名,合称顺天府三才子。
为官清廉,懂说多个番国的语言,主要负责大梁的礼部事务,尤其是外事翻译等。
“欧阳大人知晓我精通北狄话,已将与北狄的各项事务移交给我!”赵景言语中虽带着疲惫却有着一丝释然。
齐云姝眸间轻转便明白过来。
“这样说来你父亲他便不可能再想用他的关系和权柄将你调至工部了!”
“他倒是在欧阳大人面前提过一句,当时欧阳大人未拒绝,但知晓我精通北狄话之后便道我若去工部就是大材小用!”
“太好了!”齐云姝眸间清亮,她原先还为赵景担着心了,那日在福寿院摆宴席,她就看出来赵宏义对赵景十分不满,生怕他在背后做小动作。
没想到他倒真是做了,只是却没有成功。
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就算他是赵景亲生父亲,也是负责官员调派的吏部侍郎,却也做不了欧阳尚书的主。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何时赵景的手牵住了齐云姝的手,两人相携着往玉清院的方向而去。
夕阳在后面,把他们时而重叠,时而相交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大片的梧桐叶子轻轻东下在他们的肩头流转。
齐云姝侧眸看到赵景溢满霞光的侧脸,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没有持续片刻,就听见赵景充满防备的声音:“娘子,看前面!”
齐云姝抬眸,秦玉茹带着赵芸儿迎面走来。
观秦玉茹脸色满面春风,笑得眼角都出现了几许鱼尾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好事儿让她那么开心!
虽然双方都不怎么对付,但迎面遇上了,却还是要打招呼的,见过礼后,齐云姝与赵景朝后退了一步,意思让秦玉茹先过去。
秦玉茹却停在岔道口看着两人笑眯眯地道:“先前正跟乾儿和芸儿说着你们不在府里,李府差人送来了一些稀罕玩意儿,香甜的很,刚开了一个你们回来得巧,上我们院里坐坐尝一尝吧!”
说着不容两人拒绝,她率先走在头里。
哎……
齐云姝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吞了回去。
赵景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秦玉茹这是故意在这里堵他们的,跟上便是。
来到松涛院,齐云姝看着绿意盎然的院子,不由暗叹秦玉茹还真是一个爱花爱草的人,先前被齐云姝设计拔光的芦荟所在的区域现在已经种上了一丛别的花草,瞧模样是刚从暖房里移出来的,还看不出来大概。
秦玉茹的目光也同时落在这一圈新种的绿植前,眸中冷光一闪,她可没有忘记齐云姝算计她芦荟的事,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她扯了扯嘴角旋即笑起来,将他们引进花厅。
赵乾居然在坐,拿了一块密瓜往嘴里塞。
看到秦玉茹回来,他起身点了点头,正要坐下,便看到了跟在后面的赵景和齐云姝,脸色微微一变,来得可真快!
不过他终究也是混官场的,短暂的失礼后,立刻戴上了温文的面具,仿佛以前发生过的不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母子两个在打什么哑谜?齐云姝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她还是喜欢秦玉茹先前对她用的措施,要么算计,要么鄙视,她很不习惯此时反常的他。
尤其是连赵乾这个阴鸷的阴险小人也被她带得有些不正常了。
秦玉茹顺势招呼他们坐下,上茶水端果点。
“尝尝这密瓜如何?在旁的地方可吃不到,还是今日李家公子上门来寻乾儿说话带来当礼物的。
听说这可是宫里的皇后收到的吐蕃贡品打赏给李家的。”秦玉茹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模样。
齐云姝瞧见赵乾在他们未进来之时就已经开吃,切的又是同一个瓜,想必东西没什么问题,便放心地吃了一口。
这密瓜就是现代的哈密瓜,因为正当季,水分很足,味道更醇正更香甜。
别说,她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已经许久不曾吃过这种瓜了,想想还真有些想念。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听着秦玉茹一边炫耀赵乾跟李皇后母家关系如何如何好,李皇后之父李尚书甚至还有意把小孙女儿嫁给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是如此!”赵景本不想过多搭理秦玉茹,但见自家娘子沉迷于吃瓜不可自拔,便跟秦玉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好一会儿之后,赵乾道:“瞧见大嫂似乎很喜欢吃这瓜,李家公子言明说要是咱们喜欢的话明日再差人送来!”
齐云姝眯着眼睛品瓜,笑嘻嘻地答:“没错儿,我是挺喜欢吃瓜的!”尤其喜欢当吃瓜群众!
“对了这次二殿下遇刺是怎么回事?大嫂往日里都在城里转悠,那日怎么那么凑巧地就出了城,还恰恰好救了二皇子,莫不是大嫂知道二皇子回京的时间?”
赵乾似乎有些赶时间,连寒暄都没有就打听起消息来,他记得上次他在府里提过一句二皇子回府的时间是九月一日,想来恰好被她偷听了去!
齐云姝听着他说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挑拨离间的意味,她转眸看向赵景。
此时的赵煦安然端坐,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她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什么意思?”齐云姝从吃瓜中抬起头来。
她喜欢吃瓜,但并不代表喜欢别人吃她的瓜。
“没什么,只是关心大哥大嫂!”赵乾呵呵地笑着,仿佛他跟赵景还真是嫡亲的兄弟一般,认真地提醒道:“你们没有听说现在市井之间有人传说行刺二皇子之事乃是远在西北边疆的三皇子所为吗?”
这事儿齐云姝没关注,那三皇子是谁她都不知道,只听说是个自小就从军,一直都呆在西北边疆,很少回京城。
这事儿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我只听说过青云山脚的刺杀事件似乎跟另一个皇子也有关系!”赵景眉头都不抬地接了一句。
“没错,四皇子好像也有份!”赵乾的消息十分灵通:“我之所以担心大哥乃是因为李兄告诉我御史台有人弹劾大哥跟一个亲近四皇子的大臣走得很近,大哥,咱们是嫡亲的兄弟,你实话告诉我,此事你可曾有参与?”
赵乾面容严肃,露出一副我想要帮你,你不要拒绝我。
赵景轻哼一声,笑容在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他也懒得再维持先前的温润模样,站起身来:“夫人和二弟一直容不下我,我是知道的,但像今日这样上赶子将我跟那等行刺皇子的叛逆扯到一起,未免太过分了!
就算你们再怎么样不承认,在外面我还是赵府嫡长子,你我二人生死相戚,贫富相关,如此相煎何太急?”
他赵乾以为奉了某人的命令来套了他的话,他就可以免除责罚吗?
未免想得太天真!
“赵景,你别胡说,我只是关心你这个大哥,你既然不买账便罢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赵乾没料到他的心思刚起就被赵景敏锐地看破了,自觉有些下不来台,不由恼羞成怒大哥也懒得再唤了。
齐云姝瞧见气氛有些紧张,又连吃了几块瓜,才淡定地抽出帕子揩拭嘴角,然后浅浅一笑起身道:
“谢过夫人的密瓜,很好吃,至于其他的事情,我相信赵景,他侍君最是忠诚,绝不会做任何危害皇室之事,还请夫人和二叔莫要听信了外人的谗言,误会了自家人才是!”
她说着便道不多叨扰要回去了。
秦玉茹看出赵乾此番试探完全没管用,不由暗暗心疼起那有限的密瓜来。
啧啧,刚刚她可是瞧得仔细,那夫妻二人一个负责跟她的宝贝儿子打嘴仗,一个嘴上都没消停过,一直不停地吃吃吃!
真是个死吃货!
结果损失了两个密瓜,到底也没问出什么来,还把人得罪了,秦玉茹有些微不悦。
“乾儿,你明知道这个事情这么敏感,你怎么不留在后面部分说,让我先问问不归林的事,你爹那边可是催的紧。”
“不归林的事有什么好问的,娘想知道,我随便找个人在齐家军中打听一番不就知道了!”
“哎,说得是啊,却是我糊涂了,当时去的可不仅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行,这事儿乾儿你去办,务必要办好,让你父亲好生瞧瞧你才是赵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子!”
赵乾阴了脸一口应下,说他会的,不过走出院子又忧心二皇子交给他的任务看似简单但用在赵景和齐云姝身上,却似乎有些过于艰巨了!
那两口子简直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管他怎么套消息都不带说漏嘴的,他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