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楼修建得方方正正,夜色中像一座庞然大物,院中万赖俱寂,只听到树丛中不知名的虫儿叫的声音。
齐云姝与喜鹊躬着腰,悄悄地挨着墙根溜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点灯,门口的位置黑漆漆的。
床头只有开了一条缝的窗口映射着门外银杏树上气死风灯的一丝微弱的光芒。
借着那许光齐云姝看清了床榻上躺着的人——赵景。
“来者是谁!”他很警醒,齐云姝刚走到他床边五步远的位置就惊醒了他,双眸中射出锐利的眸光犹如实质一般刺向她。
“是我!”齐云姝艰难地启唇。
“娘子!”赵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白天喜鹊才摸过来告诉他娘子找过来了,半夜三更的娘子居然真的就来了。
此时是夜里,他莫不是在做梦?
他有些迷糊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如果是梦,眨眼间人应该就会消失了。
可等他睁开眼,齐云姝不光人在,还握住了他的手,并缓缓移向她的脸。
润滑温热的脸庞是他熟悉的温度,清新雅致的兰草香是他喜欢的味道。
“娘子!”他反手握住齐云姝,将她抱进怀里,贪揽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
他日思夜想的人儿竟然真的出现了。
长这么大,他从未试过那么刻骨铭心思念一个人,更未试过用小心机将人骗来。
当白日里听喜鹊说起她们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情,他的心都紧紧地提着,时而担心她,又时而感动着。
他总会在他快要陷入低谷之时便出现在他身边,她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妻!
“咳咳……”赵景毕竟还是受伤了,这般一折腾,再加上心里激荡不由咳嗽起来。
齐云姝放开他,要替他查看伤势。
赵景让喜鹊点了一盏油灯,光芒有些微弱,好在能看得见。
齐云姝替他诊治一番才知道赵景的伤势是遍布全身的。
“你这是从楼上摔下来了?”满身的伤痕,尤其双腿擦伤,皮外伤,到处都是伤。
“惊了马,马车翻了!”赵景轻描淡写。
当时的场景可是混乱无比,若不是他反应快,现在恐怕就不是全须全个地躺在这里了,而是缺胳膊少腿的了。
不用他多说,齐云姝已经现场脑补了一场大型车祸现场,心疼得直往外面掏药。
“他们就不给你请大夫吗?”这伤看着虽然像是处理过,但并未用过药。
“他们希望我这伤拖个三两月的不要好,所以偶尔会有大夫来看,但药却不会给太多。”
他们既不希望他这个担当着查探漕运要案的京城官员死去,却也不希望他就此好起来,所以就这样让他不死不活地拖着。
因为他一旦死了,朝廷肯定很快就会换人来,他们又得重新筹谋。
但也不能让他好了,因为他一来就查到了关键线索,他让他们害怕了!
齐云姝很快想清楚其中的干系。
不由为赵景心疼,渐渐地把来时心中与赵景的那点小矛盾给放下了。
她安慰赵景:“别怕,用我的药比他们的好用,不出三天,这皮外伤皆可痊愈!”
听着她傲娇的语气,赵景苍白的脸上全是笑意:“那当然,我娘子的医术比谁都强!”
不管她跟二皇子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过往,也不管他们在北疆发生过什么事,现在她既然愿意因为他写的一封信就大老远地跑过来,甚至为他冒险至此,他觉得他为她做什么都值了。
不过他很好奇这云中山庄外围的守卫如此森严,她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当然是在河神庙的时候被抓进来的!”齐云姝知道喜鹊嘴快,肯定把事情已经跟赵景说得差不多了,所以前面的部分瞒是瞒不住的。
不过赵景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现在正在被迫接受成为高级会所女公1关的训练,所以她能糊弄就类型。
可她终究还是小瞧了赵景,他既然身在此处,又怎会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了,不过齐云姝有心隐瞒,赵景也不好贸然点破,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娘子,我在这里暂时死不了,你若有机会脱身万勿逗留,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赵景此时心里极端矛盾,既想让她陪着他,可又不愿让她涉险!
“不行,我现在不能走,我得查案,还得治好你的伤!”齐云姝才不怕了,她现在还在学习阶段,梅香不是说过了吗,一般要学个好些日子才能被推出去接1客,她现在初来乍到应该不用担心这个!
两人相处的时间过得飞快,在门口放风的喜鹊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赵景才松开齐云姝的手,用依依不舍地眼神看着她。
“娘子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你要小心!”赵景一心记挂着她安危。
齐云姝则想着他的伤势,把身上所有治伤的药丸都掏出来留给她,然后道:
“我的药虽好,但架不住没有备下多余的药丸,这两天我先去找些药材来给你配药,三五天的就能痊愈!”
说话间便听到山庄某个地方传出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喔喔喔……”
喜鹊急了,草草与赵景告别一把拉住齐云姝就往外走。
“快,快,公鸡一叫,他们就会换防,到时候就要严查一遍,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溜回去!”
喜鹊的急切影响到了齐云姝,两人借着天空中的微光顺着墙根往回走。
还好喜鹊机灵,情况掌握得好,顺利把齐云姝带回了房间,还来得及补个眠。
喜鹊则没啥可讲究的,直接在齐云姝房间里找了根房梁飞身而上。
在这院子里呆着,白日里是很闲的,可以自由地选择弹琴、看书、下棋、作画,或者做女红,甚至是去楼下院了里的小厨房里做吃食都不会有人阻拦,只要不出院子!
齐云姝中午的时候试着用了下厨房,发现里面的婆子居然有求必应,说只要她会做的菜,需要什么食材只管说。
齐云姝便假装有头疾,开了一副药方说是给自己看病的大夫给的药膳方子,每日里要坚持炖着喝。
厨娘看着那几味药材,似乎都是常见的,也不疑有它,只往上面汇报了一声,就直接出门替她买去了。
到了下午,齐云姝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药材。
她直接当着厨娘的面熬了,将其做成药丸放在自己怀里,假装吃饭之前吃一颗,其他的全都藏进了怀中的瓷瓶里,全都让喜鹊送去给了赵景,让他坚持服药。
不过好景不长,第三日夜里的时候,齐云姝发现给赵景用的外敷的药膏也没了。
这个外敷的可不像内服的那样简单,倒不是价格昂贵,而是其中有好几味都比较独特,不好加在食材里面要。
比如生大黄、生苍术、炉甘石和蜂蜡,这些都不能做菜用,而且这些药性过于张扬,稍微懂些药理的人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用作治外伤抑制感染的药材。
厨娘没有怀疑,依旧在大中午的时候准备顶着变了天的秋风去替她买来,但在出门念叨时被桂婆子听到了。
一打听发现竟然是自己教导的那个新进来的姑娘要的,而据桂婆子第一日于齐云姝沐浴时偷偷观察所知,她身上肌肤如玉,无一处有伤痕,并不需要用到这些药材,这整个院落里,需要用到的人只有一个而已……
桂婆子精明地阻止了厨娘,说此事由她兜下了!
厨娘自然乐得不用出外奔走,也不用负责任。
晚间的时候齐云姝用着厨娘做的简单的两菜一汤的饭食,紧张地等待着厨娘要带给她的东西。
但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反而等出了桂婆子的试探。
“听说姑娘想要买药,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齐云姝张口就想编谎话,但桂婆子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审慎地看着她道:“三日前我观姑娘的身上并无伤痕,要这些治外伤外敷的药材是为何?”
齐云姝一怔,同时心口一凉,这三日来,她只去找过赵景一次,她相信桂婆子一定还不知道那事,她只是本能的怀疑。
齐云姝尽量放缓语气,冷静地道:“我备着,以前我家叔父是村里的游医,我跟着她习惯性备些药材,万一有个跌打损伤的,也好及时用药!”
“真的吗?”桂婆子就那样直白得没有一丝拐弯地问了出来。
齐云姝不明所以,但为取信她,认真地点头说是。
桂婆子松了一口气笑道:“竟是如此,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姑娘是知道了今日我们这里来了一个贵客的事情!”
“贵客?”齐云姝不明白自己借故想弄些药材怎么就跟那位贵客扯上关系了!
“这位贵客贵不可言,可唯一有些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从来都是喜新厌旧,但凡他见过用过的女子绝不肯再用第二次。
而且他手重,姑娘们伺候他一回,总要惹得浑身淤青回来,我以为姑娘是想要去伺候这位贵客了!”桂婆子沉沉地说着。
齐云姝心口一窒,顿时觉得呼吸都不畅快了,她连忙否认:“我,没有,没有的事!”她吃饱了撑的才想去接1客!还是那样变太的家伙!
她不过是在这里混着日子等赵景的伤势好起来,然后一起密谋逃离这里查清案子,回到京城!
“最好是这样,那样的贵客只怕不是谁都有命能伺候的!”桂婆子不知道是警告还是好心提醒!
齐云姝连忙表示自己现在只想好好跟着她学习。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笑声。
这人未至,声先到,那必是梅香无疑了。
“哟,桂姐姐在呢,咱们云姑娘学得怎么样了?今日有贵客临门,指明了想要个鲜1货,我掰着手指转遍了,想想也就只有你手里这个拿得出手了!
带上她,一块儿去春妩院去!”
梅香说话直接就是下命令,根本不带任何商量的。
齐云姝大惊失色,桂婆子却是冷冷一哼,一脸看热闹地表情看着她,似乎是怨恨,又似乎是同情,眼神复杂到齐云姝一时半会儿也解读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