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味楼位于南城镇的主街道,是镇中跑马、路过,镇上举办大事的必经之道,也是三日一次赶集的主要街面。
而且这里铺面也算很大,光是一楼便有一百来平方,再加上二楼的几个雅间,足有两百多平方。
在这南城镇里虽然算不上最大的,但也能排上前五了。
尤其是齐云姝在这里之后,因为她的手艺已经将本味楼的名声完全打了出去。
现在不仅是整个南城镇上的人,就连隔壁场镇的大户人家有时候也会赶过来到本味楼里吃一顿,为的就是品尝与他们以前吃过的完全不同的口味的菜系。
但是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
原本生意兴隆,客源滚滚来这对于一家食肆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到了本味楼这里却成了一件悲摧之事。
它被人盯上了!
现在外面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就是打前站的人。
他们手里拿着一纸文书,口口声声说得是这家食肆已经有人卖给他们了,他们是来赶他们走人的。
“不可能的呀,我……我没有卖过!”田氏一脸懵圈,但对方人多势众,又一个个一副她肯定卖了的模样,弄得她不由得细细地盘算起她最近几日所干的事情来了。
除了每日里正常的开门营业,在客人来的时候招待一下,偶尔去采购一些东西……
这些也都是平日里做惯的,多余的事情她并没有做过呀。
可对方在说过见她不信之后还拿出了白纸黑字的卖食肆的文书。
齐云姝听到这声音,便出来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了这领头的脸上长满麻的便是赵景先前跟她提及过的二癞子。
他还真是南城镇上出了名的恶棍,平日里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甚至还时不时地勾连那些好人家的弟子入那花柳街的销金窟,一旦发现对方身上没银钱了就会把人引进那剁人手的赌坊里。
他的套路,镇子上的很多人都吃过亏,但他势力大,身后的靠山又稳,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没想到他竟然找上了本味楼。
只见他右手捏着一张纸,左手用手指指背轻轻地敲击着纸面大声嚷嚷着:“看到了没有,这上面白纸黑字儿的有你们本味楼印戳,还有你的亲笔签名!”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签这个!”田氏还蒙蒙的,挺直着身子争辩着。
她原本倒也没有这么大胆的,但是这家食肆可是她那半路死了的男人留给她和儿子唯一的家产,要是连这食肆失去了,他们可就没有了经济来源。
而如今儿子又会试失利,落了榜,以后还需要备考,这正是他们需要用钱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杀鸡取卵,将这下蛋下得好好的母鸡给宰杀了呢?
她的竭力否认引得了二癞子的不耐烦,他眉头一横,从自己身后一大堆人里面随手扯出了一个往田氏面前一推恶声恶气地道:
“你看看清楚啊,这是你儿子,他在我们吉祥赌坊赌输了一千两银子,立下借据,借期三天,如今利滚利已经滚到了一千二百两,我们老板说你们的食肆正好拿来抵债,告诉你,你要是敢啰嗦不还的话,再过几天就要滚到一千五百两,到时候你们有这地方都还不了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二癞子冷冷一哼,说着带着人就要走。
反正今日来收一千二百两,明日来收可能就变得更多了,就算收不回银子,这偌大的食肆在这里,难道他还怕出什么意外不?
“哎,别,别走,二癞子,当初我借银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赵文达惨白着一张脸,看见二癞子要走,连忙踉跄着拉住他。
“我呸,你管老子是咋个说的,你现在只要知道这上面是白纸黑字,照着还钱就是了。当然要是银钱还不上,你们便照着这单据上说的将这食肆抵了财债也行。”
“不,不,不行,这食肆是我爹留给我娘的,我不能拿它抵债……求求你再宽限我两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哼,你还赢回来了,我告诉你,你现在身上没了银钱,连唯一值钱的食肆都抵了赌债,我们那儿可不欢迎你去了!”
“不,你当初……当初勾着我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呸,我再告诉你一次,臭书生,老子说啥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白纸黑字上写的是啥子!”二癞子哈哈大笑着,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走开。
“啊……不,不……”赵文达高傲清高的脸上满是绝望,他一头跪倒在地,仰天捂脸,哭得像个孩子!
而此事的另外一个当事人——田氏,她已经完全蒙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耳朵里响彻着赵文达痛苦的哭声,耳膜好似都要被刺破了。
周遭听到动静过来围观看热闹的人开始渐渐地多起来。
大家议论纷纷:“哎,听说这本味楼要卖了?”
“切,才不是要卖了,是田氏她家儿子不急气,上京赶考没考上,这不也不知道从哪里惹上了四平巷子那群人,眼下可是被逼得紧了。是要拿这食肆来抵财债了。”
“哎呀,这不是造孽吗?那群人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嘛,这赵家的可是个举人呀,他怎么就那么糊涂……”
“这谁知道呢,我看是二癞子瞧见人家本味楼做得红火,恐怕得了谁人的话故意来整治他们的!”
“哎……”
“行了行了,别说了,秋娘和他儿子来赶人了!”
大家推推掇掇地在秋娘和大元的驱赶下离开。
先前那两桌客人一见有热闹看,边吃边看,看完之后又见食肆里的人忙得顾不上他们,索性连饭钱都不结就悄悄地溜了。
齐云姝看到了想要去拦他们,才刚出了一声就被田氏拦住了。
“罢了……罢了!”她心如死灰,一脸的颓败。
连这千把两银子都要出去了,又何必再计较这几两碎银呢?
齐云姝也跟着心急起来,她后悔没有早点把这件事情告诉田氏,让她早一点约束住赵文达,那么事情可能也不至于就发展到了现在这般阶段,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后悔药吃!
而且用赵景今日在来的路上劝她的话说,其实以田氏对赵文达的重视程度,她就未必不知道赵文达在做的事情。
可惜,她可能以为他刚刚经受过这般深重的打击怕他回不过神来,因而在知道他在赌坊玩时,田氏虽然一度很担心,但是只以为他是小小的赌个一把两把的,并不会真的上心,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不仅玩大了,居然还玩脱了线。
他欠下了上千两的赌资,还将母子俩赖以为生的食肆都抵押了上去。
她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一个猛然起身,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一旁的人都吓到了,连忙围上去,赵文达也吓得连连抱起她大声地恸哭。
“娘……娘,我错了,我错了,错得离谱……”
齐云姝懂得医术,上前借了个机会把了把脉,发现田氏的身体素质原是很好的,只是她此刻受惊过度,心里忧虑甚多,一时之间无法承受,这才晕倒过去。
“我开一剂药,先给田婶熬着,等她醒了就喂给她喝下,有利于排解心头抑郁。”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赵文达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这还是他回家后第一次有机会正眼打瞧这个年轻的女子。
她穿得很简单纯朴,就一件蓝色棉布织染及膝的上衣,下面配了一条靛蓝的长裤,打扮得干净利索,但看她容颜却长得极其清雅美丽,便是比起他在京城赶考时坐在那高高的望江楼上看着沅沙江之中飘荡着画舫中的大家千金也不差分毫。
五官精巧皮肤白皙,十分耐看。
尤其是她诊断病情开药嘱咐的时候,那飞扬的眼神里尽是自信,耀眼得让人没有办法挪开视线。
“你……你是大夫吗?”他忍了又忍,才找了一个很没有营养的话题开口。
“不是!”齐云姝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他说话。
从前没有见过他的时候,总听到田氏提起他,说他尽管年少丧父,但他却是多么懂事,多么体贴,读书又是多么用功……
齐云姝心里原本对他的印象是很好的,可是看他这才回来多久,不过七日,自己流连花柳街巷的花娘便罢了,这还沾染上了赌瘾,输钱还不够,竟然要将他们赖以生存的食肆都抵押上了。
虽然今日二癞子走了,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端,他是一定会来把食肆拿走的。
他们注定了要失去这里了!
毕竟就算以田氏的能力,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拿得出来一千多两银子。
大约是镇上的人都知道了本味楼的事情,一直守到下午时分,也没有客人再上门了,秋娘与大元干脆挂了一个打烊的牌子,关起了大门来,专心守着昏迷的田氏。
她是在申时才醒过来的,一眼瞧见赵文达,脸上的泪水就止也止不住。
赵文达看着心里也难受,亦是跟着哭。
母子俩这一哭,就又把秋娘招惹得也跟着哭出声来了。
大元也不好受,便转了身子出去假装忙活去了。
只留下齐云姝还没有哭,但脸色凝着,眉眼皱着,一瞧情绪也很不好,不过倒还知道将熬好温着的汤药端来喂了田氏喝。
良药苦口一下肚,田氏的情绪好了些许,但紧皱的眉头却是怎么舒展都舒展不开。
终了,在秋娘问她有什么打算的时候,田氏道:“这食肆是他爹临走前留下来的……他曾经让我发誓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能将之卖掉,先前我不善经营,厨艺也不好,眼瞅着要开不下去了……
幸好有了云娘帮着我操持,这才让它转死为生,可眼见着这般风光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如今……这一千多两多银子,我从哪儿来?我寻思着它也不能便宜了那群赌坊的东西……”
所以田氏的意思是在二癞子再来催债之前把这食肆给卖了,筹集一笔银钱还人赌坊,也免得把食肆交给那等邪恶之人,谁知道若是食肆交到他们手上会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
赵文达没有表达什么意见,他是始作俑者,没脸说话。
秋娘说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总之田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大元这几日在外面跑着,还长了两分见识,说这样也好,总之不能便宜了赌坊的人。
齐云姝也同意,若是抵给赌坊的人,恐怕就全部去了,卖出去凭着他们以往打下的名声,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也好匀些银钱出来让母子俩以后好过活。
待到这事说完了,田氏谢过众人,说今日就不营业了,让他们都先回去歇息。
而她单独留下了赵文达,齐云姝暗想她大约是在问他在赌坊的事情,自知不方便留下,便干脆走了。
却不知在她走后没多久,本味楼里就来了一个丫环打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