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吩咐你起来回话罢。”熟悉的声音悦耳恍如天籁,他抬头对上清莲漂亮的水眸,二人四目相对,便略有些痴缠的意味,可到底顾忌着礼数,慌忙各自移开。
程沛磕了个头道了声:“谢格格。”便站了起来。
秦有道将看押法喀小厮之事吩咐妥当,回到屋中禀报。
他讲话说完,许久不见回音,半晌方听青花盖碗落在檀木茶几上发出嗑!一声轻响。抬头只见原本侍立在一旁的清莲上前与春早、宁兰一道,将那面薄纱泥金牡丹富贵屏风撤了下去。
秦管事见此,忙依照礼数垂下眼去。
“秦管事,你是打我阿玛那会子就当在府里当差的,再忠心不过,眼下府里遇上这样的难处,你可有什么法子?”容悦轻轻说着,觑着他面色。
秦有道便瞥了一眼屋内众人,神色略显犹疑。
程沛也是外头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将及中年才在外院混个边闲的管事,若非容悦刚好用到人,他这会子怕仍只在门房打转。
容悦知他心中顾忌,转瞬望了眼清莲,后者面色绯红,原本就同她提过的事,主仆心里都有数。
“程沛!”
程沛人心思灵活,也知道秦管事不放心他,此刻听主子唤他的名字,只当主子要叫他退下,便应了一声在,准备躬身退下,却又听主子的声音飘至耳边。
“我把清莲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这一声仿若纶音,直让程沛不敢相信,楞在当地,直到看到清莲在一边上咬唇轻笑,才慌忙下跪道:“奴才愿意,谢主子恩典。”
容悦见此轻轻颔首,又道:“你们都是我信重之人,婚事自然不能简单对付,眼下不是时机,等料理妥当当下这棘手事,我来为你们二人操持。”
程沛、清莲忙双双在花厅内拜倒谢恩。
容悦轻抬手叫他二人起来,又转向秦有道:“这会子秦总管就放心说罢。”
秦有道对程沛这个年轻人也颇为看好,还想收他做个女婿,这会子见主子拉拢,只好放下这念头,禀道:“奴才以为,若有人肯出首领罪,那大爷自然就无事了。”
“你是说找人顶罪?”容悦抬起凤目瞧过去。
秦有道听出这话中略带质疑,不由匆匆抬眼瞥了下容悦,见她将刘海拢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脱却以往几分稚气,反添数分稳重,他心中微微惊诧,定了定神继续说:“当时勾栏院里角斗成一团,只要有人肯自首,再买通些人做证,主子再请托几位老爷时的故交,走通顺天府衙门的路子,应能成事。”
容悦略略蹙眉,转身问春早:“记得前阵子宫中有位贵人诞下一位小阿哥,似乎就是复姓那喇。”
春早忙禀道:“正是那喇贵人。”
容悦便有些迷茫,怎么隐约记得姐姐将这位那喇贵人贬斥入冷宫了呢,春早瞧出她疑惑之处,说道:“这位那喇贵人原是康熙十七年新选秀入宫的,骁骑校尉昭格之女。并不是先前诞下万黼阿哥那位那喇贵人。”
容悦点头大悟,又问:“这位那喇贵人同出事的那喇家可有关碍?”
春早答:“那喇贵人跟这位那喇二爷是叔伯之亲。”
秦有道闻此,才想起这一关节来,他是府里办老了事的,迎来送往,本不该出这样的疏漏,不禁赧然,只说:“正因如此,那喇家二爷于国孝期间逛勾栏院也是犯了大忌,传扬出去岂不影响他老子的仕途?想他那喇家也不愿闹大。”
毕竟人命关天,若人活着,怎么都好说,容悦轻轻捋着手帕,问程沛道:“你意下如何?”
程沛叩头道:“小的以为不大妥当。”
哦?容悦微微挑眉,抬目瞧着他,轻轻道:“你且说说。”
程沛便忙禀告:“方才听那小厮说话,十分肯定大爷一脚踢死了人,想来众人也都瞧见了,这样多的人证,那喇家又牵扯着皇亲,小的以为那喇家未必肯吃这个闷亏,二则眼下已经惊动官府,知道的人一多,不晓得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正是这样说,若作假被拆穿,就更没理了,容悦眸中略带赞赏:“你顾虑的是,”又问:“可知如今是谁在顺天府尹任上?”
秦有道忙禀:“是早年从光禄寺卿位上升上来的,徐世茂徐大人。”
容悦翻着陈旧的回忆:“隐约记得我阿玛说过,顺天府位于天子脚下,历来的府尹也必是极精明圆滑之人,非小利小惠可以买动。这样大的锅,明白人都不会去背。况且,如今索额图在朝中只手遮天,也摸不着这位徐大人是否投入麾下。”
她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许久才道:“经此一事,族中的叔伯想必会来搅闹,秦总管,你吩咐下去,这阵子钮钴禄府闭门谢客,不论是打听消息的,落井下石的,还是无事献殷勤的,一概给我挡在门外。
府中人也需严厉看管,谁敢做出头鸟,休怪我不留情面,此外,走门路之事,没我的吩咐,万万不可妄动,这几条但凡违背一条,必严惩不贷……还有,”她加重了语气说:“西院要格外看管好。”
容悦是惯理事的,颇得府中人信服,秦有道神色一凛,应了嗻。
容悦又吩咐程沛:“你私底下去打听大爷被关押何处?也不用着急见面,料他们不敢把人如何。另外过会子我手书一封,你亲自送去纳兰府,”安排了一通,又似自言自语般说,“倒要打听打听这位徐大人的来头。”
程沛忙应嗻,先行退下。
容悦喟叹一声,向屋中众人吩咐道:“这事先不叫大太太知道。”
众人都应了是,秦有道与程沛打了个千前后退了下去。
和萱见她面色疲倦,便同清莲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扶主子回木兰阁。
容悦终归有些不放心,回身吩咐宁兰:“你去同孔嬷嬷打个招呼,叫好好照料大太太。”
如今虽出了月子,可卢氏的事始终叫容悦十年怕井绳,这会子也不敢掉以轻心。
宁兰应声退下,容悦则径直去了小佛堂,禅坐不语。
容悦留了春早在边上伺候,打发清莲往屋子里候着回音。
经历这样的事,清莲也怀了心事,见屋檐下两个才留头的丫鬟在那里翻花绳,也无心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