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着她手吃了两口,才坐直身子。
容悦起身将屋内的烛火一一点亮,又服侍皇帝换上朝服。
“悦儿,”皇帝握住她手道:“你也换了吉服,随朕一道去。”
入关前,满人是一夫多妻多妾,入关后则是一夫一妻多妾,容悦虽贵为贵妃,却实实在在是妾。
可皇帝那喜悦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一丝紧张和无措,容悦微笑着点点头,回握住他手,她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孤独和无助,赫舍里不在,想必他会觉得难以应付,既然他开了口,她就陪在他身边,决不让他一个人。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她都不是那么在乎。
如今宫中以皇太后为尊,认亲也定在寿康宫里,爱新觉罗氏的亲眷早至,恭迎皇帝大驾,却见皇帝牵了贵妃的手进来,又是各有心思。
皇太子面色便不大好看,那个位置,原该是他额娘所坐,一对新人要敬茶时便只给皇上敬,贵妃那里直接避开。
因尚未册封,瓜尔佳氏仍只是二福晋,当下二福晋面色温和,却似乎比画像上还要富态一些,待人规矩守礼,端起茶敬了公公,又给容悦敬了一杯。
容悦受宠若惊,福全和福晋等也瞧过来。
容悦瞥向皇帝,只见皇帝抬手捋着胡须,微不可见的颔首,她便接了过来,温言说道:“仁孝皇后秀钟华阀、母仪天下,本宫难以望其项背,皇太子曾在本宫姐姐孝昭皇后膝下抚养过几日,这杯茶,本宫就代姐姐饮了,祝你们夫妻琴瑟和谐,子孙延绵。”
说着饮了茶,送上一只镶珠嵌红玛瑙赤金缧丝凤钗做见面礼。
众位阿哥格格也都被嬷嬷们带来,见见新嫂子,大阿哥福晋是英海之女,也是极为温驯守礼的,老老实实地跟在大阿哥身后。
二福晋早把功夫坐在前头,按着年纪各有礼赠,皇子认亲,一直由福全做司仪,一通规矩下来,皇帝和贵妃起驾回宫,众人便各自散了。
谁知之后一连数月,皇帝忙于政务,迟迟没有册封太子妃的诏书下来,宫中内外便有各种猜测,有的说是怕太子妃年轻,等一二年再说。
当然也有的人认为,皇太子妃至为尊贵,作为嫡长媳主理六宫是名正言顺,即便是容悦,也只算是庶母,见了皇太子妃,也就要靠边站了,见面按国礼,还要行礼请安,皇帝不想委屈心爱的贵妃,才这样拖一拖。
这些谣言入耳,皇太子就仿佛吞了一根鱼刺,鲠在喉中,夜不能寐,恨不得除之后快。
容悦听到这些闲话,她不愿让皇帝父子因自己生了嫌隙,只暗暗同皇帝说起来:“如今皇上有了嫡长媳,宫务是不是也要渐渐转手给她。”
皇帝面上似有疲倦,靳辅死后,新上任的河道总督总是不省心的,只说:“你且瞧瞧,做事是否稳当,太子和福晋还小,不必着急。”
容悦听出他话语中的维护之意,不愿他为琐事分心,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暗暗想着,他对她好,她要待她更好!
打定了主意,容悦便有心试试这个二福晋石氏。
恰好翌日石氏来向她请安,容悦便正好安排内务府的人来送帐,容悦推说有事叫二福晋来算,在旁一瞧,倒是把好手,又拿其他几桩事试了试,都极不错。
于是往乾清宫用膳时便同皇帝说起来,石氏果真是极妥当的,各宫的细务由各宫负责,府库上的事又有石氏帮衬,容悦也轻松许多。
皇帝心中明白她所做之事,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紧紧在怀里久久不肯放。
二福晋石氏与贵妃相处不错,与皇太子的关系就不那么和谐了,新婚之夜后皇太子屡屡抗拒和二福晋同床,宁愿独居一室,甚或叫些小太监作伴。
对此,皇帝大为头痛,只告诫了太子几句,决定尽快选秀,为皇太子挑两位年轻貌美的侧福晋。
选秀定在九月里,皇帝依旧没为自己留人,挑了几个准备赐给太子,容悦暗暗提醒,太子喜欢的女子未必与皇帝喜欢的是一种类型,皇帝就有些不太高兴。
容悦只好说:“那皇上不如多选出几个,送去毓庆宫让皇太子亲自挑选。”
皇帝觉得有些道理,便多选了些,并和容悦打赌,容悦看中高挑艳丽的李佳氏,皇帝则喜欢温婉含蓄的瓜尔佳氏,容悦笑言:“若臣妾赢了,皇上要赏赐臣妾什么?”
皇帝附耳笑道:“你瞧朕怎么样?”
容悦不由恼他耍赖,皇帝只笑:“若朕赢了,你只……”
下面几个秀女站了一排,皇帝则顾自同贵妃谈笑风生,众人都知道贵妃是皇上的心头好。
事实证明,太子果然喜欢李佳氏,容悦说道:“孤傲不孤傲的,冷艳不冷艳的,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皇帝可不想自己的儿子被个女人算计压制,只数次叮嘱太子要亲近嫡妻。
颖贵人与太子分属姑侄,同二福晋说话时便把贵妃暗地里塞人的事添枝加叶地说了一番,二福晋人倒敦厚,依旧殷勤对待容悦,倒更叫皇帝满意这个儿媳妇落落大方了,因此也赞成容悦将部分宫务转给太子妃。
十一月末,王常在生下一个健康的男胎,皇帝赐名胤礻禺,皇帝宠爱王常在,自然也喜爱十五阿哥,只是当着容悦的面又不好意思说。
“皇上打算将十五阿哥养在哪里?”容悦拿梳子梳着头发,问倚靠在床头看书的皇帝,半晌未见回音,容悦转过身来。
“送去永和宫罢。”多个儿子多个倚仗,况且德妃宽厚,定能把小阿哥照顾好。
容悦点点头,又听皇帝道:“朕想着,让如玉也搬去永和宫,如玉性子温和,有人陪着德妃说说话儿,也好。”
容悦便沉默了。
当日如玉产子,皇帝和贵妃都在,听到如玉为皇帝产下一位小皇子时,皇帝面上一片喜色,容悦则没那么高兴,她脸上那一丝苍白,皇帝当时也瞧见了,想必皇帝也怕她会失去控制因嫉妒而伤害小阿哥罢。
想到这里,容悦有些疲倦,无声钻入被中,皇帝并未察觉,只沉浸在喜悦之中:“如今王常在诞下皇子,汉官们都十分高兴,这几日上奏折也勤了许多,到底保住王常在腹中孩子是对的……”他自言自语了半晌,见容悦并未回应,转头见她安静蜷缩在被窝里,只钻入被中抱她在怀里暖着,问:“又觉得冷?”
容悦张口就在皇帝肩膀咬了一下:“别的女人给你生了孩子,瞧你得意的,可真高兴,嘴都合不上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