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便上前拉了王常在的手朝宫里走了两步,又折身吩咐李德全:“送颖贵人回去安胎。【无弹窗.】”
李德全应了一声嗻,皇帝便转过身,牵着王贵人就那样从身边过去了,容悦似乎是在冷风里站的久了,只觉头脑都是麻木的,那个侧影一遍一遍在眼前划过似得。
不几日,颖贵人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十分孱弱,但是活着。
皇帝赐了名字,才想起敏贵人生的小格格来,吩咐将小格格送回启祥宫抚养,又叫敏贵人搬入正殿,虽没正经册封,敏贵人俨然是敏嫔了。
容悦送苏嬷嬷回西三所休息的时候,只觉得老人似乎又清瘦了些,面上全是疲惫。
颖贵人那个性,还不定怎么使唤苏嬷嬷呢,太皇太后一向宽和,苏嬷嬷又位高权重,就是为了她和皇帝才受这样的气,容悦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苏嬷嬷,只亲自端了水给她泡脚。
苏嬷嬷推让不过,只叹息一声道:“别觉着老婆子年纪大了,其实我这心里明白着呐,皇上啊,性子闷,素来不会说些讨巧的话,可他对娘娘您,是付出了真心的,否则当初绝不会宁愿违背太皇太后的懿旨也去把您接回来。皇上多孝顺的人啊!他前朝事情多,心里苦,您呐,就多体谅体谅他,就当是孝敬太皇太后,爱惜奴才了……”
苏嬷嬷想必是倦极了,一沾枕头便沉沉睡着。
容悦为她掩好被子,正要离开,手却被苏嬷嬷抓住,只听苏嬷嬷梦呓般说道:“皇上心里苦,别恼了,啊……”
说罢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不久便闻轻微的鼾声响起。
二月初八是孝庄文皇后的生辰,虽然老人家去了,容悦还是会带些茶点往慈宁宫坐坐,花架下的花草荒芜,却别成一番景色。
容悦抬手摘下一片迎春,只觉眼前一暗,被一只大手蒙在眼前,惊慌只是一瞬的,春早和周济守在院落外,不可能有旁人进来,况且,那一只手再也熟悉不过。
她抬起双手包裹住那一只大手,轻柔地摩挲着。
“你知道我是谁?”背后之人开了口。
容悦眉间似有清波微微一漾,声音悦耳:“许多个夜夜,你拥我入怀,我也想问你这句话,你可知道我是谁?你会不会把我当成德妃、宜妃又或是旁的人。”
“朕一直知道是你。”皇帝皱着眉,似乎急于剖白一样,声音透着一丝焦急。
容悦转过身来,抬目凝视着他的脸庞,泪水无声滚落,语带哽咽:“我知道你是谁,正如你知道我一样。”
皇帝抬臂拥她入怀,二月残冬,天还冷着,怀中的身子单薄透着一丝沁凉,皇帝解了胸口两粒纽子,将她一双小手放在怀中暖着。
“那个荷包……”容悦方说了几个字,皇帝面上已露出无奈来,蹙眉道:“朕不想听……”
容悦油然感到一丝绝望,他来找她,或许并不是想重修旧好,那是为了什么?不想压抑,随心而欲?
“可我想说,”容悦坚持道。
皇帝丝毫不睬她,只将院中的干柴捡了些,掏出火镰来生了火,那火堆熊熊,照的人脸庞发热。
皇帝也分不清为什么,他原本是个极理智极有条理的人,或许起初只是想让她暖和些,可还是解了她身上披的天青色雪狐斗篷,那斗篷极为松软暖和,娇躯横卧,便吹皱一室春。
“当年仁孝皇后丧期已满,姐姐打算让我入宫侍奉,以图子嗣,我进宫之后,在御花园里落入陷阱……”
这个故事很长,皇帝似乎根本没听,只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可说到有些地方,那举动便会异常狂躁和烦乱,如激惹的兽,息于温柔的安抚。
容悦慢慢讲完最后一字时,刚好完事,皇帝坐起身来,慢吞吞地穿着衣裳,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朕可以既往不咎,只是你身边的春早和紫蕴要打发了,朕会挑稳妥的人放在你身边伺候。”皇帝站起身来,抬手扣着颈下的纽子。
容悦微微抬起上身,盖在身上的白狐坎肩微微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只问道:“皇上要控制我?”
皇帝面上便现出一分怒意,俯身攥住她的手腕厉声训斥:“不然你还指望朕再全然相信你?!”
容悦忍住心头酸楚,回视着他,却不忍细数他眸中的伤心难过,感情像拔河,先不忍心的那个人,就输了,容悦垂下眼睫去,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和妥协:“一定要如此么?”
“一定要如此!”皇帝穿上玄狐端罩,细细将每一粒纽扣都整理好,重新恢复贵气和俾睨天下的姿态,又丢下句“以后也不准你再见他!大公主也不要见!”
“大公主还是孩子!”容悦一惊,急忙说道。
皇帝见她误会自己,更加着恼,面颊上的肌肉不禁抽动了下:“朕没那你想的那么坏,大公主是女儿家,如今早过了十八岁,朕也当为她挑个女婿。”
话音落地的一瞬,两扇木门啪一声在他身背后掩上。
上一辈的事何必连累到孩子身上,容悦抱着膝头,那精致秀颜上一双凤目渐渐阖上,也关闭了所有无用的忧伤与无奈。
容悦想起苏嬷嬷的话,想起当初皇帝不顾一切地返回皇陵接她出来,只觉内心万种滋味,只是放不下,放不下。
两个人靠近就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为了无限靠近,只有拔去坚硬的刺,最该死的事,她宁愿忍受拔刺的痛苦,也不能忍受孤寂的严寒,不愿刺伤他。
几日后颖贵人的孩子做满月,而容悦也在表面上恢复了荣宠,随驾住在畅春园里,又为避险,索性只打发紫蕴带了礼物过去。
“娘娘不看延禧宫那脸色,儿子都生了,皇上也只是赏了些珍珠过去,封嫔的事儿并没提,宫里人都所,万岁爷是怕娘娘吃味儿。”紫蕴从宫里回来,如是禀道。
容悦端详着镜中,选了一串米珠莹丝织璎珞比在额上,紫蕴便上前接了过来为她定在发上,说道:“万岁爷也总说娘娘戴璎珞好看呢,瞧,可不跟天仙似的,”说着又拿着梳子为她梳理着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