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地罩上垂着明黄缂丝金九龙纹的垂带,一针针的金线堆刺,灯光朦胧暗红,爆了一个灯花,不过是轻轻跃动几下,复又静静地燃着。
宫中的柝声已响过三更,思勤见半晌没有动静,撩开帘子看去,隐约透过珠帘帷幕看到寝室里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上已落了帐子。
她便转身冲容瑾点点头。
二人便推门进次间,思勤放轻脚步,撩开宝蓝软帘进来,脚下一硌,低头去看,却是踩在一领象牙白绣淡淡粉樱的围巾的小银坠子上,她俯身拾在手里递给容瑾。
容瑾轻轻动唇无声说了句什么,思勤意会,二人轻手轻脚收拾起炕桌上散乱摊着奏折,待一切妥当后,才又取了软垫往槅扇门外上夜。
容悦择席,原睡得不甚踏实,隐约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便睁开眼偏过头借着灯光望去。
围着大床的轻纱极是通透。大床外侧却没了人,刺绣云龙纹的方枕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窝痕。
她支起身子,却觉腰腿处传来酸疼之感,不由吸了口冷气,才勉强坐了起来,撩开纱帘。
见外间透过珠帘射进来的橘色的光,在织绣大朵牡丹花的地衣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容悦知道是他的影子,眉稍漾起一抹春色,捡了块明黄色褥单裹住身子,赤着脚下床朝那一抹影子走去,脚下是厚厚的羊毛织花厚毯,便如同踩在柔软云端。
她落足无声,走至一旁,静静瞧着皇帝,皇帝身着明黄色云龙捧寿纹中衣,坐在炕上批折子,神色凝肃,端起一本细细看上半晌才提笔蘸了朱砂一丝不苟写下朱批。
那如山峦般的眉角隐蓄一丝锋利,双唇轻轻抿着,坚毅的侧脸在灯光下益发立体深邃,容悦在旁看着,心里好似翻起蜜一般的甜意。
皇帝半晌才从奏章上收回视线,携了她的小手挨坐在炕上,娇躯柔若无骨,靠在他怀里,一双藕臂便悄悄缠住他腰。
皇帝低头见她眉宇间娇态妍艳,不禁轻轻在眉间落下一吻,复又看向手中奏折,说道:“是朕吵醒你了。”
容悦摇摇头,将脸贴在他胸膛上,鼻端萦绕着龙涎淡香,醉人心脾。
皇帝将手中奏折看罢,提笔书下朱批,才将奏本放到批阅完那一摞里。握住她肩膀,左手拾起她下颌,望着那柔情婉转的双眸,眉心略蹙,柔柔地抚摸着她的肩头说:“可有觉得朕欺负了你?”
容悦摇头,想起昨夜皇帝温柔的疼爱关怀,不由一丝红霞飞上双靥,微微垂了头去。
皇帝见她温顺,将人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抚着她如缎的乌发,语气中泛起一丝温柔:“明儿我打发人送你回皇祖母那里去可好?”
容悦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即刻连连摇头道:“我”
她担心皇帝厌烦了她,美目中泛起一丝水汽,放开了皇帝,极力掩着语气中的哽咽:“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皇帝讶异:“怎会这样想?”
容悦想起那日赏菊的卫答应,轻叹一声道:“我生的并不好看”
皇帝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眉目如画,柔和的光线铺陈下来,裸露的皮肤白如凝脂,仅用褥单包裹的娇躯玲珑有致,隆起之处呼之欲出,直叫他移不开双目,他展臂将人收在怀中轻柔安抚,声音中渐添两分干哑:“朕的容小主貌可倾城。”
纵然知道这是哄她的话,容悦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环抱着自己的身躯高大刚强,她不由顺势偎依在他胸膛,羽睫半垂,声音低柔:“可我没有心眼儿,又爱哭,大家想必都讨厌我。”
皇帝见她柔弱,越发怜惜,紧紧拥着她安抚道:“胡说,你这样善良温柔,哪个会讨厌你。”
纳兰容若就不喜欢,常宁也怪她没脑子,容悦想起伤心事,不由滚出两行珠泪,微微摇着头道:“我都这样老了我很害怕我这辈子都没人要”思及伤心处,越发催动情肠,眼泪簌簌而下。
皇帝抬起她下颌,温柔吻去她腮边泪珠,哄道:“怎会没人要呢?朕要!不要怕,你如今是朕的人了,谁也不敢再嘲笑毁谤于你。”思及那喇洪旭之流,皇帝眸中泛起一丝冷厉。
听他这般哄劝,容悦心中安定许多,胡乱点着头,抬起一双藕臂环住皇帝脖颈,紧紧贴着皇帝,似要从光源处汲取暖意一般。
纠缠间,褥单半落,盈盈少女半呈于眼前,皇帝不禁情动,侧目瞧见案上成堆的奏章,又不由紧紧皱了下眉,握着小丫头手臂将人拉开些许,方才道:“朕还有折子要看。”
容悦心中顿时生出些愧意,分明太皇太后叮嘱过,自己竟险些误了国事,转目见皇帝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胸前,顿时羞得低呼一声,忙拾起散落的褥单包裹住身子。
皇帝掩饰般轻咳一声,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提笔往云砚中蘸着墨,双目紧紧地盯着那朱砂,却总是想起那朱红梅蕊,遂又抛了御笔,拾起一本奏章打开来看,口中道:“时辰还早,你再去睡会儿罢。”
容悦轻手轻脚地退下,半晌换了身整齐地月白色明绸绣折枝玉兰中衣中裙出来。
皇帝见她依旧回来,温柔地问:“睡不着么?”
“我想陪皇上坐着。”容悦唇角微微翘着,自去取那看了一半的游记往炕几另一头去看。
皇帝便由她去了,敛神揽阅奏章。
渐渐地困倦袭来,她手托香腮,渐渐眯着了。
皇帝批完奏章,眼见东方天色将明,一转头见她安恬如婴儿般的睡颜,不由笑了下,轻轻起身,将人抱起,却有那书悄然滑落在地面上,翻开来一页,上头铅印小字旁一行秀气的批注:
画堂南畔间,半响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本是极旖旎的词,皇帝被挑动燥火,不由低叹一声:这个小磨人精。
容悦本睡的浅,被这一抱就有些醒过来,只迷糊中觉得被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抱紧,她本就发困,不由抬手去拂开骚扰着她脸庞的苍蝇,却被握住纤腕,压在头顶,她挣不开,不由愤愤地哼唧几声。
“怎的像只小猪仔似的。”皇帝终是无奈,又不舍将人唤醒,舒臂将人搂在怀中,闭目养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