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上的笑容退却,只说:“朕并不是那个意思。”
容悦一惊,便跪了下来:“奴才该死,不该妄揣圣意,更不该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皇帝微微凝眉,上前扶她,说道:“地上凉,你身子不好,先起来。”
容悦叩谢圣恩,才站起身来,却又后退两步与皇帝间隔开。
皇帝心中烦乱,蹙眉说道:“朕在朝中已是绞尽脑汁,回到家里能不能别跟朕怄气了。”
容悦瞧见他神色疲倦,心中微软,复又狠掐一把手心,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皇帝想起以往的亲密时光,每回他一下朝,容悦都迎上来嘘寒问暖,各色点心茶水轮换预备下,温言细语,捏背揉肩,如今只剩下冷冰冰的无言以对和惧怕避让了。
皇帝又说:“你好好休养身子,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只管吩咐下去,朕改日再来看你。”
容悦忙屈膝道:“恭送万岁爷!”
皇帝走至门口顿了一顿,屋内静极,皇帝复又迈起步子,回乾清宫,还有如山奏折等着他批阅,他不过烦闷极了,过来看看她罢了。
积雪正要消融,踩在上头嘁嚓嘁嚓,带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嘁嚓嘁嚓!
一如殚心此刻的心境,他数着这脚步声陡然转过身,面上露出笑容,又带着担忧。
那道黑影走至跟前才摘下风兜,正是永和宫的宫女,静蔷!
她急急问:“叫我来什么事?”
殚心先将一盒丸药递给她,说道:“德主子前阵子为求瘦身吃了不少泻药,如今要再孕龙胎,必得调补,这是我练的药丸。”
静蔷接在手里,又抬眸看向殚心,说道:“多谢你了,九哥。”
殚心摇摇头,又说道:“叫你来还有一事,今儿贵妃娘娘同我说了些古怪的话儿,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知道你和我是同乡,我只推说不是一个县的故而不认识,你可要仔细记下,别穿了帮。”
静蔷听到这话,也是颇为惊讶,说道:“钟粹宫的人都说,贵妃娘娘大病后好似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是哪个给她出的鬼主意,你在她宫里伺候,可要紧盯着些,别叫她使坏。德主子说了,只消她再得个阿哥,便成全我们。”
殚心听到这消息也高兴起来,又从怀中掏出一包枣儿来,说道:“这是咱们陕西的狗头枣,你也是好些年没尝过这味儿了罢,给。”
静蔷见他如此贴心,面上微微一热,只抬手接了过来藏入袖中,才要离开,只见四面明火亮起,人声聚拢过来!
二人同时说一声不好,殚心拉住她手腕欲将她先藏起来,却只听一声尖细的嗓音说道:“殚太医,往哪里去?”
是小夏子!
殚心转过头去,见小夏子和周济抱臂在那里等着,四周十多个太监举着灯围起来。
静蔷忙摆脱殚心的手,却也被私下里押至永寿宫。
德妃一日未见静蔷回来,心中颇觉不对劲儿,这日才看着十三阿哥睡下,便招手叫骄楠到身边问:“可见到静蔷了?”
骄楠也察觉出事情蹊跷之处,只是尚未来得及禀报,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听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主子,贵妃娘娘宫里的紫蕴姑姑来了。”
德妃眉头微皱,冲骄楠使了个眼色,提步出门回正殿中来。
“贵妃娘娘说,今儿难得极晴的天,她亲自预备了些好茶,请德妃娘娘去烹茶说话儿。”紫蕴先行了礼,才说道。
德妃搁在把手上的手微微收紧,说道:“本宫不喜饮茶,且今日有些不适,劳你回去禀告你主子一声,谢过她的好意了。”
紫蕴便说:“听主子说,是极难得的好茶,我家主子也从未见过的,娘娘不过去开开眼界儿么?”
德妃眉头微皱,骄楠已说道:“我家娘娘已说了身子不适,饶她多么名贵的茶叶,又如何能跟娘娘的贵体相提并论?我们永和宫也有成套的宜兴紫砂茶具,不若请贵妃娘娘带了茶叶来永寿宫烹茶岂非两全其美?”
紫蕴打量着骄楠,忽而笑出来,说道:“果真有其主必有其仆,骄楠妹妹果真是极为干练的人儿,只是我家主子吩咐了,此茶隐约还跟什么蔷薇花啊,什么别担心的,若德主子不愿去,奴才就径直往乾清宫请人了。”
“慢着!”紫蕴正要退下,便听德妃这样说了一声,她再抬起头来时,德妃已站起身来,一袭月白压蓝边绣翟凤呈祥纹旗袍衬得她气质华贵雍容,那眉目也极是温和美丽,可想而知,这样的美人嫣然一笑,会是如何倾倒众生。
“本宫也许久没见过贵妃妹妹了,这便去一趟。”她说着描画地恰到好处的弯月眉微微一抬。
容悦眉毛浓密,却有些一字眉的形状,且那五官脸型也不适合弯月眉,宜妃的眉形虽弯,却也是过于粗浓,总不如德妃,浅浅淡淡仿若远山青黛,一根一根顺着眉峰长,那双眼睛也是极美的杏子眼,总是水光致致。
偌大的永寿宫正殿,两个美貌宫嫔相对而坐,各有各的风情,贵妃之美,胜在凹凸有致,千姿百态。
德妃之美,在于五官都无可挑剔,身材又天生颀秀苗条,只是一举一动又不比贵妃韵了灵气,颇有媚乱众生之美。
“贵妃娘娘叫我来?究竟是为何茶?”德妃先行开了口。
“有句话我想说,姐姐信也罢,不信也罢,”容悦慢慢将视线从德妃面上收回,微微摇头说道:“当初我入宫,最佩服的人莫过于姐姐,”
她站起身来,纤柔袅娜的身段立在敞开的门前,隔着层叠错镂的雀替,望着那一小角晴蔚的天空,“姐姐一届官女子,却步步为营,走到如今地位,着实令我钦佩。试想你我颠倒,或许这宫里只是多一个姓乌雅的官女子,而少一个德妃。”
德妃其实也颇为敬佩容悦,明明贵族娇女,容貌美丽,又饱读诗书,精通琴棋,偏无半点架子,甚至有些卑微怯懦,若她们不是共侍一夫,德妃并不讨厌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