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燕琳回了家先去向婆母请了安,又去查看孩子们的功课,过了几日,才打发心腹的仆从悄悄儿跑一趟恭王府。
“真没想到,如今夫人还敢与本王私下会面。”常宁端起茶碗来,轻啜一口,说道。
“当初我走投无路,将全部本钱押在一桩茶叶生意上,不成想那些货物险些被贼人劫在路上,若非王爷相助,富察燕琳也断无今日,”富察燕琳淡淡一笑道。
常宁只淡笑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也是有目的的。”
富察燕琳眸色微微一沉,四顾一眼,包房之外有自己的人把守,这里又是自家的铺子,她放了些心,说道:“王爷对她也算是有情,有心了,只可惜缘分不足。”
常宁眸色微黯,望着桌布上的刺绣木兰花怔怔出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富察燕琳拿出那几卷画轴来推过去,说道:“这是她为你挑选的几位格格,品貌学问都是过得去的,你看看哪个合意,想来皇上会愿意为你这个胞弟赐婚。”
常宁看也不看,将画轴推回去道:“我心中已有了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又何必再拉其他人入苦地。”
富察燕琳微微摇头,两个都是极认真的人,真的是缘分吧,“这是她的心意,她也盼着你能有知心之人,相伴终老。如今皇贵妃怕是有些不好,万岁爷若有心抬举一把,就是等三年,此事不能耽搁。”
常宁站起身来,背过身去,话却说得斩钉截铁:“我爱新觉罗常宁的福晋,在这儿,”他说着回转了身,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富察燕琳薄叹一声,见他如此坚持,亦只能放弃,正打算辗转设法将消息传回时,常宁已奏请皇帝,扶庶长子生母妾氏马氏为福晋,常宁在私生活方面已经是臭名昭著,也没有人家愿把好好儿的女儿嫁他,皇帝起初不愿,但经不住他哀求,便也准了。
容悦知道这个消息时微微一叹,春早只道:“主子现在该操心的是,朝中又有人奏请万岁爷册立皇贵妃为后,皇上前儿下旨为佟氏抬了籍,怕过两日就要……”
容悦想起那日看到皇贵妃的情形,按下账册说道:“于公,皇贵妃出身尊贵,地位又高,她的伯父在尼布楚代表大清与沙俄人和谈,于私,皇上也是喜欢过她的,又是亲表妹,于公于私,册立她都应该。”况且即便是册立,皇贵妃也只怕在后位上坐不了多久的。
春早见主子不愿再争,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外头圣驾将至的声音。
容悦放了账册整理衣裳迎驾,皇帝面上神色也有些悲伤,容悦端上点心茶水,又道:“皇上还没用晚膳罢,臣妾去做些吃的来。”
皇帝拉住她手,抬臂环住她腰,说了句:“悦儿……”
容悦见他欲言又止,只抬手捧起他的脸,说道:“皇上册封佟姐姐为皇后吧,臣妾不生气,不介意。”
皇帝握着她手的大手渐渐收紧,拉她朝外走,说道:“朕带你去个地方。”
容悦随着他走着,亦不用坐辇,穿过夹道,走到一所宫殿前,却是景仁宫。
这些年,东西六宫陆陆续续都住了人,可景仁宫一直未动,仍保持着皇帝生母孝康皇后生前的样子,皇帝偶尔会来看一看,可除皇帝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许入内,故而容悦也是第一次进来。
宫内布置虽简单,却也极考究华贵,容悦只觉有些微的熟悉,只是说不出来,皇帝牵着她进了暖阁,暖阁正北的墙上供着孝康皇后的画像。
容悦才想明白,原来景仁宫的布置竟与永和宫颇为类似,其实仔细看看,德妃与孝康皇后也有一两分的相似。
皇帝拈了一炷香在烛台上点燃,拜了几拜,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动作十分自然,显然常做这件事。
“皇阿玛当年独宠董鄂妃,后宫中其他妃嫔日子艰难,前阵子你觉得你够委屈了吧,额娘当年比你委屈的多,额娘是汉人,出身不高,所得恩宠更是有限,别说得宠些的妃嫔,便是略得些势的奴才都要欺侮额娘。额娘为了我,几番忍耐,处处赔笑脸。
我并非皇阿玛的长子,天生亦不聪明,自小皇阿玛便没抱过我,他总是很忙,即便有空也是陪着董鄂妃,陪着四阿哥。
三岁那年我出天花,险些死掉,皇阿玛竟连问都不问一句,因为他最宠爱的董鄂妃入宫了,我亲眼见了额娘和祖母求爷爷告奶奶的卑微模样,我只跟自己较劲,若上天不取我爱新觉罗玄烨的性命,我便要做到最好,让我额娘和我祖母舅舅都过上最好的日子。”
容悦想起小小年纪的皇帝便要承受如此重担,心里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惜,只悄然落下泪来,皇帝转向她,继续说道:“你肯定以为太皇太后极疼我,其实太皇太后最疼的是五弟和六弟,我只有努力读书,凡事做到兄弟里最好,才能让祖母多看我一眼。
我赢了,我终于坐上了皇位,可额娘她……她也享受不到了
我一直恨我阿玛,恨董鄂妃,恨岳乐,恨阿玛娶了那么多女人,却又不好好对待她们,我想若我为皇上,一定对所有妃嫔一视同仁,会照顾好我所有的子女,我会做的比皇阿玛好一千倍一万倍。
可是我遇到你才知道……”
皇帝瞧着她,双目灼灼地瞧着,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占有:“知道皇阿玛当初的心情,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控制不了的,会昏了头,会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她……又是煎熬又是快乐。”
容悦眼泪涓涓而下,只舒臂抱住他,哽咽道:“皇上,你封皇贵妃为后吧。这是佟氏一族——应得的。”
癸卯日,皇帝因册立皇后,遣官告祭天地、太庙,兹日册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
是日颁诏天下。布告中外、咸使闻之,翌日申刻。皇后崩。皇帝上辍朝五日。办理逐项丧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