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好了。明天中午,你一定要等着我的茶叶糕。”小桃开心地咧嘴笑着,伸出手来,勾上赵匡义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赵匡义木然地随着小桃的动作和她手指相缠,心里软软的,又酸酸的。他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如果不是小桃疯癫,他和她。也许不会有这烛下安宁静守的时光;可他宁肯不要这份虚幻的旖旎,也不希望小桃成了这个样子。
小桃嬉笑玩闹够了,很快就扯着赵匡义的白袍子睡着了。如今小桃的生活倒是简单,吃了闹腾,闹腾累了睡觉。再没有什么纠结的心思,悱恻的牵挂。
赵匡义把小桃床头的油灯灭了后,走到自己的床上,还没坐定,外间忽然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大人,有急令。”
军营里半夜的军令一般都是当紧的要事,赵匡义不敢耽搁,赶忙一撩袍子出去,侍卫拿着一封急信递给了赵匡义。赵匡义借着门口灯烛的光,急忙打开信。信是下午时分赵匡胤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如今赵匡胤和赵匡义兄弟围着迎銮镇展开了排兵安营。
赵匡胤在东沛州一带,与吴越商谈结盟之事。从东南整个掐住大唐的命脉。而赵匡义守在迎銮镇西北,防止大唐金陵的军队派往西北处的庐州,汇合成一处从洪州一带侵袭。
之前的东沛州一战,赵匡胤聚了大周所有的精强兵力,将祁正修赶尽杀绝。只是本以为已经灭了大唐的精锐。突然又有一小股兵力趁其不备偷袭周军,将周军的粮草烧了去。赵匡胤听闻赵匡义这里劫了唐军的粮草,急信过来让赵匡义分派些粮草到东沛州的军营。
从迎銮镇西北到东沛州快马也需要小半天,赵匡义本想派陈副将等人过去,但赵匡胤书信中让他亲自过去,赵匡义想着与赵匡胤会面应该会商谈一番军机要事,便决定依从赵匡胤的要求,自己亲自押送粮草过去。
赵匡义没有犹豫,换上战袍,立即出了营帐点了三千精兵,押送着劫来的粮草,向东沛州赶去。
临行前不忘叮嘱着孙副将:“不论怎样,一定保护好桃姑娘。我会尽快回来。”
孙副将忙抱拳允诺:“属下必当尽全力。”
赵匡义没有再迟疑,打马趁着夜色。带着精兵押着粮草向东南奔去。
小桃一夜安眠,清晨醒来,营帐外已经传来练兵的声音。一切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小桃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平日里醒来也常常是赵匡义已经出去练兵,故而小桃也习以为常。
有下人进来服侍着小桃梳洗完,小桃忽然想起昨晚答应给赵匡义做茶叶糕的,“啊呀,那个要赶紧做的,很麻烦的。”小桃顾不得下人正在给她梳头,一下蹦了起来,冲出了营帐。只留下了目瞪口呆拿着梳子的下人,只拍胸口:“好在拿的是梳子不是簪子,否则扎着捅着了都难说。”
小桃的头发梳好了一个髻,另一个梳了一半,就那么披散着冲了出去。军营里的士兵如今看着她也见惯不怪了,也不敢私下议论,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敢,万一被节度使大人逮着了,又不知道是要踹两脚还是射两箭了。
小桃跑到军营的厨房,一进门就到处找着:“糯米粉呢?茶叶呢?快帮我找出来,我要给祁公子做茶叶糕。麻烦你们了,快些!”
厨房里的人也早知道了小桃的分量,不敢怠慢,赶忙取出糯米粉和茶叶。小桃自顾自地走到灶台前,随手找了一个盆,把糯米粉放进去用开水和了起来。
如今的小桃,做茶叶糕的本事却大不如前,如多步骤已经被她忘了。不是和得太稀就是太硬,茶叶也蒸得不出绿汤,小桃急得来回直走,脸上也被糯米粉噌得白了好几块:“这可怎么办?祁公子中午就回来了,怎么还做不好?这可怎么办?”越想越焦急,越想越狂躁,头又开始疼,小桃索性捂着头蹲在了灶台边,自己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
厨房的人知道小桃毛病犯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走过去赶紧把糯米粉和好,另一个赶忙把茶叶蒸上,小桃蒸的时候忘记放了碱发开,厨房的人帮她配上碱之后,很快绿色莹润的茶汤便出来了,把茶汤兑进糯米粉中,不多时就成了碧莹莹的糯米糕,再放到笼里一蒸就是茶叶糕了。
厨娘推了推小桃,轻声说:“姑娘,你的茶叶糕已经做好了,快看。可好看了。”
小桃还蹲在灶台边扯着头发,听到厨娘这么一说,赶忙站了起来,咦,刚才还稀拉拉的糯米粉怎么现在这么好看了?小桃不觉好奇地问着:“这是我弄得吗?”
厨娘赶忙说着:“没错,姑娘,是你弄得,你弄好放在这里时间长了就这样了。赶紧蒸上吧。”
小桃这才转愁为笑,开心地在衣襟上蹭了蹭手笑道:“好,好。我就说嘛,我会做茶叶糕的,做得可好了。”说完把糯米细细揉成了一个个的小团子,放到了蒸笼里,不多时,一笼碧绿的茶叶糕就出来了。
小桃捧着热乎乎的茶叶糕出去,像捧着最珍贵的东西似的向赵匡义的营帐走去,满心满眼的都是期待,祁公子回来,一定会觉得很好吃的。
不知等了多久,日头渐渐升到了最高,又开始向西偏去,小桃等得犯困,来回睡了好几觉,还不见赵匡义回来,不由有些起急,向营帐外跑了好几回也没看到,就更加焦躁。
忽地看见孙副将从大营前头经过,小桃这些天老见着孙副将,也不害怕,直接上去扯着孙副将的袖子焦急地问道:“祁公子呢?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孙副将自然知道她说的祁公子是指节度使赵大人,也不好戳破,被小桃扯着袖子有些尴尬,忙把小桃的手拽下去,随口说着:“大人有军务,出去了。”
“出去?”小桃一愣,“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就走了。”孙副将答着。
小桃又追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孙副将摇摇头,大人只说尽快回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桃的眉眼沉了下去,记忆的闸门轰地一声涌了过来,还记得当初祁公子也是微微笑着对她说,猜出了灯谜就有奖赏。可当她猜出了灯谜去找他的时候,他没有一声言语就走了。
如今又是这样,答应了吃她的茶叶糕,可还是一转身就走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打一个招呼,又走得无影无踪。小桃的心像一万只蚂蚁爬过似的疼痒难耐,又开始焦躁抓狂,没有再和孙副将说话,转身绕着营帐匆匆来回走着,“祁公子不回来了,不回来了”声音里,满是绝望。
赵匡义在天明的时候赶到了东沛州,将粮草放下,进营帐见了赵匡胤。营帐里只有他兄弟二人,赵匡义也没有虚礼,坐在窗侧啜了口茶,问道:“二哥找我何事?可是军中有什么要事?”
赵匡胤也端了盏茶,走到了赵匡义旁边坐下,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着他道:“这事,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池匠匠才。
赵匡义眉头一蹙,不知道赵匡胤打的什么哑谜,心里一凛,勾唇笑道:“二哥不妨有话直说。”
赵匡胤把话又反复捋了一遍,才向赵匡义缓缓道:“你收留了一个营妓的事,陛下知道了。”
“哦?”赵匡义眉梢挑起,“那又如何?”
看着赵匡义面色没有一丝惊慌,赵匡胤心知他这个弟弟又是打定了主意,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那个营妓是谁。但问题是,陛下不知道从哪里听的,也知道了。昨夜特意找我过去,嘱咐我记得安顿你,别误了国事。虽没有明说,这什么意思还用猜吗?雪婵毕竟是皇后的亲妹妹,那位姑娘又是唐人还是营妓,你贵为堂堂的节度使,战事在即却和敌国的营妓卿卿我我,让陛下怎么想你?”
赵匡义缓缓又啜了一口茶,紧盯着赵匡胤道:“陛下怎么想我,又有什么要紧?”
“放屁!”赵匡胤本想着是和赵匡义好好说,但还是被他这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你的功业前程,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你说要紧不要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冥顽不灵?”
赵匡义冷笑一声道:“冥顽不灵?打仗流血,往敌军大营里冲的是时候,我皱过一下眉头吗?功业是靠豁出命打出来的,不是靠女人爬上去的。我要的人,我不会放手。”转而看着赵匡胤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说着起身便向营帐外走去。
赵匡胤没有想到赵匡义会这么决绝,一时也愣在了原处,半晌才回过神来,用力捶了下桌子:“混账!”
小桃窝在营帐的床上,眼睛也哭肿成了桃子,祁公子又不吭一声地走了,恐惧,绝望,像潮水般再次湮没了她的心。日头又偏了西,小桃抽了抽鼻子,眼泪又泛了出来。
正低头哭着,忽然一袭白色的衣衫停在了她的面前,声音沉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