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桃回来的第三天,就和赵匡义去了小桃娘的坟上去添土祭拜,村里的人这才笃定,的确是小桃回来了。只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小桃再不是以前那个傻里傻气的野丫头,变得袅娜窈窕。气度神色都和村里的丫头不同,再加上神武英朗的赵匡义,村里人更多了几分忌惮。对赵匡义和小桃都是客客气气。
叶老三的耳朵里风闻了几句,忍不住拄着拐杖也过去看。叶老三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连路都好好走不了。日子过得清苦。叶广前年有人给了些银子不知去做什么,就再也没回来。叶老三四处托人打听,都没有消息,叶广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听村里人说,新来的一对小夫妻,女的有些小桃的模样。叶老三便撑着身子也要去看看。小桃回来了?那她有没有见过叶广?
好容易挪到了小桃的门前,正遇上出来的赵匡义。赵匡义身形高大,眉目清冷中带着厉色,叶老三只打了个照面,就无端地有些紧张,想好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赵匡义看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冷声问道:“找谁?”
“啊,找,”叶老三想了半天说道,“叶小桃在吗?”咽了咽口水又补了句,“我是她。爹。”
爹?赵匡义的心突了一下,面色缓了缓,他倒是没听小桃说过还有个爹,但这人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有些缘由。赵匡义把叶老三让进了屋里,对小桃说道:“桃宜,有人找你。”
小桃端了一盘茶点出来。看了看叶老三,有些迟疑,这人面熟的很,在哪里见过呢?
叶老三看着出落得更加高挑袅娜的小桃,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懊悔,当初要是把小桃许给叶广就好了。看小桃一脸踌躇,叶老三颤巍巍地说着:“小桃,我是爹啊,不认识了?”布长史血。
小桃轻轻敲着脑袋,是极熟的面孔。可还是想不起来。赵匡义这时插嘴道:“她病了一场,有的事记不清了。”
叶老三恍然,不由着急起来。赶忙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哥哥叶广吗?你有没有见过他,他之前去找你就再也没回来,你可要好好想啊,叶家如今就剩那一根独苗了。”
叶广?小桃的头有些疼,刻意想忘记的事情又一次袭了过来,被叶广撞在墙上的头很疼,为了逃跑躲在水里一动不动§§§§一幅幅画面如浪般翻滚而来,小桃轻轻捶着头,眉头皱得紧紧。叶老三却只是紧紧盯着小桃催促着:“你再想想,真的没见过你哥哥吗?”
赵匡义看着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说是小桃的爹,只怕和她没什么亲近关系。否则不会看着小桃痛苦成这样还逼着她想。而且他见到小桃,没有一丝欣喜之色。赵匡义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改日再问吧。她的病还没好,想多了会头痛。”顿了顿道,“至于你说的叶广,她一定没见过,我和她一直在一处的。并没见过这个人。”
赵匡义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力。叶老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看来小桃是找了个硬靠山。半晌才讪讪地问道:“你们回来是长住还是短住?”
“不一定。”赵匡义答得简单。
“哦。”叶老三应了一句,看了看小桃仍旧是紧皱眉头,又不由补了一句,“要是想起来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拄着拐杖出了门。
赵匡义看着叶老三的背影,把小桃搂得紧了些:“别想了。省的头疼。”顿了顿道,“我去抓药回来,你走不走?”
小桃甩了甩头,把刚才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一说出门,小桃心里就是欢悦:“当然走了。”
云湾村只有一个土郎中,铺子里的药缺这个少那个的。赵匡义带着小桃去弦高镇上去抓药。从云湾村的七里溪渡头到弦高镇要划着筏子过去,坐在小小的筏子上,小桃又开始失神。这筏子,这两岸的景致,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熟悉。
船行到中间,要过两山夹起来的一线天,小桃的脑中忽地就滑过一个白色袍子的身影,像闪电般迅疾,把快要撞上一线天石壁的她拽了回来。小桃的心用力跳了一下,看着身边眉目沉静的赵匡义,闭上了眼睛,把刚才跑到脑子里的幻象赶了出去。
到了弦高镇,赵匡义按着霍仲给的方子把药抓齐,又和小桃在镇上转了转,买了些笔墨纸砚,带回了云湾村。
云湾村的日子过得宁静而惬意。赵匡义找了份私塾先生的活儿。云湾村最东头的戴家是村里最有钱的最富庶的人家,给家里的几个孩子请先生最是不吝惜钱的。赵匡义不仅能教些四书五经,更主要的还能教刀枪棍棒,强身健体。一份工钱教了两份活,戴家自然乐此不疲。云湾村里识字的少,赵匡义也帮人代笔写个书信,写个斗方对联的,倒是不乏活计。
小桃在家中做饭洗衣,闲来无事么练练舞,要么照着赵匡义的笔迹写写字。生活轻松而平静。
霍仲开的药也在渐渐起着作用。虽说汤药不比针灸来的快,但小桃服了汤药后,只觉得头脑里越来越清明,原来的沙沙声,钝疼感,都在渐渐消失。记忆里断了的篇章也在逐渐地拼接。小桃由不住地出神,但有时又被连接好的回忆吓得愣怔,不得不强迫自己再去忘掉这些回忆。
惊蛰过了,屋子换上了碧绿的窗纱,窗外的蝉鸣虫唱渐渐多了起来。而陇上的桃花也开始绽放,一树一树,如火似霞。影落半坡,十里纷纷。小桃随着桃花的绽开心情也格外地好,时不时爬到树上枕着一树桃花,就是一觉好眠。赵匡义有时担心她会掉下来,但后来却发现自己多虑,小桃似乎天生就是属于桃树的,跳上窜下,睡觉倒挂,都难不倒她。
那段日子,天高云淡,桃花逐水,美好得都有几分不真实。
夏天到了,雨水变得多了起来。木屋虽然被修缮了一番,但是遇到连绵的细雨,还是会有的地方漏水。每到这个时候,小桃便拿着一个盆去接,有时盆还不够,需要大碗和桶一起出马。
赵匡义有时会心疼小桃跑来跑去,便说道:“不如再花些钱,索性重盖一间大些的房子,那就不会漏雨了。”
小桃却咯咯一笑:“你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吗?屋里的雨声,屋外的青蛙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风吹竹子的沙沙声,都能听到。要是盖间大房子,安安静静的,什么都听不到。”小桃才不愿再花银子呢,虽说钱是赵匡义的,那她也照样心疼地算计着每个铜板。赵匡义的银子带出来的所剩不多,自己抓药又要钱,戴家私塾的工钱只够日常生活。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吃多久的药,无论如何不能再浪费银子。
赵匡义知道小桃想省钱的心思,但听她这番理论,倒也有几分道理。的确,这间小屋的好处便是屋外的蛙鸣鸟叫,风雨吹竹都听得到。阶下虫声,窗前竹籁,月影花影,低吟徘徊。
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幸福,在这村头木屋听着漏雨都幸福。开封的大宅,气派富足都够,却独独少这一份幸福。赵匡义很满足。
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屋里都开始灌水了。赵匡义一早把屋里的水清了之后,之吩咐小桃中午吃饭不用等他,便披着蓑衣出了门。
等到下午还不见人,小桃有些坐不住了,撑着伞跑了出去。外面的雨不大,就是淅淅沥沥地挠人。赵匡义应该不是去了戴家,遇到雨天,戴家的私塾是不必去教的。那会去哪里?
小桃在村里绕了一圈,碰到几个顶着雨出去做农活的,忙打听有没有看到赵匡义。其中一个指着山后说道:“早晨看着到那边去了,你去看看。”
小桃看了看山后,那会有什么?忽然心里动了一下,顾不得脚下的泥土,撑着伞噼里啪啦地向山后跑去。山后是小桃娘的坟,没用一炷香的时间,小桃跑到那里,远远地就看到了赵匡义的身影,不由停住步子,呆呆站在了那里。
一身蓑衣的赵匡义,正在坟头修整着。连日的雨,本就简陋的坟墓灌了水,前面淤积了一个大水坑。赵匡义修了一个缓坡,这样倒灌的水就能顺着坡流出来,又用夯土加固了一下。便不会再雨水倒流。否则墓坑里面也会全都是水,亵渎了已经故去的人。
一般的人都会忌讳这个,不是自己的祖坟,没人愿意做这事情。可赵匡义没有丝毫的顾忌,认真细致地一抔一抔拢土。动作和缓,好像怕惊到了什么。
小桃看得眼眶有些泛潮,这些天的雨,她都没有想到坟地会灌水,赵匡义却想到了,甚至没有吭声就做到了。小桃的心里翻江倒海地冲击了过来。如果说赵匡义放血就她是深深震撼了她,那这次就是从震撼,到丝丝浸入了她的骨髓。她不知道怎么去感激他。他对她的心意,能让他视她的至亲为至亲。这份情感便真的太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