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吃的很快,就把干粮吃光了,忽然看着赵廷宜一拍脑袋:“你吃了吗?忘了给你留点了。”
赵廷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何小姐对你不好吗?”
小桃忙摇头:“小姐很好。”大小姐对她的情分怎么能叫不好。说起小姐就想起祁公子。小桃的胸口又有些闷闷的,甩了甩头道:“别说这些了,你这次呆多久?”
赵廷宜定定看了看小桃,回答着:“一会儿就走。”
“这么快?”小桃不觉嘟起了嘴,话还没说两句,云骢也没骑,又要走?心里更不舒畅,脚底下踢着一块石子儿,直到踢得很远,甩出个弧线。
赵廷宜唇际勾了勾,声音竟有丝暖意:“不想我走?”
“嗯。”小桃低着头,继续用脚踢着旁边的石子。她的确不想让赵廷宜走。虽然他的脸经常像个冰块。虽然他说话总是一副冷嘲热讽的鬼样子,但小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着他就会唠唠叨叨,可以把所有的掩饰、所有的隐忍都抛开。尤其是在濠州。幺娘不在身边,小桃只觉得身边越来越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憋得透不过气。对祁公子要小心翼翼,对大小姐要尽心尽力,对芸娘要客客气气,而云笙、若素虽然可以嬉笑玩闹,却也要注意分寸。这里的每个人,都需要她用学了的“礼数”去对待。
可在赵廷宜面前,她不用怕失了礼数。反正他是讨厌礼数的,还说什么“精致得生厌”,而她也不怕惹恼了他,反正他也不会害她,而她也不用天天对着他。所以在赵廷宜身边,倒是难得的放松。
赵廷宜扶着小桃的肩,声音沙沙的温柔:“那就跟我走。”
小桃的心一突。抬眸看着赵廷宜的眼睛。深邃得看不见底,却好像要将她化进去般。小桃猛地摇摇头:“我才不去。我是大小姐的人,跟着你算什么。再说了,你是----”小桃想了半天憋出一个词,“你是敌国的人。”不知道听谁说过这话,小桃猛地想了起来。
赵廷宜眉尖一蹙,唇角挑了起来:“敌国?谁教你的?”
小桃哪记得谁说过,咬唇说道:“我就不能学点东西?说个新鲜词。你就这么惊讶。我还会写字呢。”
赵廷宜不禁眉眼舒展了开来,闷闷笑了声说道:“你倒说说,会写什么字?”
小桃抿着唇,眉眼笑成了小月牙,冲赵廷宜一招手:“我写给你看。”说着在林间捡了根枯树枝,蹲了下去。
赵廷宜也蹲了下去,看着她把地上的枯草石子扒拉到一边去,腾出一片空地,认真地拿树枝在地上写着“山,川,水,火”这些字。赵廷宜的唇角弯了起来,轻笑道:“就这些?”
小桃转头斜看了他一眼哼道:“这只是随便写的。”说着又在旁边写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状布共巴。
这首送别诗是大小姐教的,字句简单朗朗上口,小桃很快就学会了。只是现在写出来,倒应了眼前离别的景。赵廷宜的心里也有些闷闷的酸疼,叹口气:“学了字,还不如不学字。”
如果不学字,还不会这些搅人心酸的词句,倒也分离地爽利干净。
小桃哪里知道赵廷宜的心思,还以为他觉得自己写的不好,可自己也就会这么点酸文假醋的诗,像在祁公子营帐里见到的那些书,和书上的批注,什么“假栈道以攻”,“养之以德,则民合”,小桃看都看不懂,别说记了。小桃撇撇嘴,哼哼了两声:“我还会写你的名字。”说着在地上划拉着“赵廷宜”三个字,歪歪扭扭。
赵廷宜心里“轰”地涌起一股热浪,让他几乎有些眩晕。第一次眼看着一个女孩子在地上划拉他的名字,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小桃继续扒拉着:“赵----匡----义”,可是“义”(繁体)这个字笔画也太难搞了,上面是“羊”没尾巴,下面是什么---小桃卡住了。
赵廷宜伸手握住了小桃的手,继续着她的笔画,在地上认真地续写着下面的字。他的手很有力,用树枝划在地上,都抠掉了好多的土。小桃的手随着他的手,行云流水地划着。他的字真好看,有起有落,有顿有挫,比自己那歪歪扭扭的狗刨好看多了。
小桃笑得甜甜:“真好看。”待赵廷宜握着她的手写完“义”字,小桃又迫不及待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桃宜”,叽咕着:“这是我的新名字。”
桃宜两个字,像一记重锤,锤在了赵廷宜的心上。捶得他的心轰轰作响,捶得他仿佛有股洪流,从脚底涌了起来。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个还在地上兴致勃勃划字的女孩子,第一次有种被震慑的意味。以前常听人说,温柔乡英雄冢,只觉得是个笑话。可如今才觉得此言不虚。
小桃把自己名字画完,这才站了起来,捶了捶蹲麻了的腿,看着赵廷宜眯眯笑:“我是不是长进了不少?”
赵廷宜勾唇点了点头,看着小桃的目光,多了几丝灼热。小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嗔道:“你怎么这么怪----”话没有说完,已经被眼前的男人俯身掠上了唇,赵廷宜的吻强硬有力,很快撬开小桃的齿强势地侵袭。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拥紧了攻城略地。他的胡茬扎得小桃有些疼,和祁正修的温柔沉醉不同,赵廷宜是一种山野坚硬的气息,让人反应不来,让人不自觉地顺承。
小桃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心砰地跳得老快,扑腾着手,下意识地抵抗着。可是小桃的力气哪能拼得过赵廷宜,挣扎只是徒劳。小桃又急又臊,张嘴用力咬着赵廷宜的唇,他却仍不肯放手,直到两人嘴里都是一阵甜腥。才缓缓松开了小桃,眸子有些疼:“就这么不情愿?”
小桃用力往后退了两步,恼怒地看着赵廷宜:“你是疯了吧?”声音都有些抖,“人家好心和你说说笑笑,你居然----欺负人。简直是----登徒子!好色之徒!轻佻!放荡!”小桃把她新学的词一股脑地甩了出去,转身就要跑开。
赵廷宜伸手一把揽住小桃的药,用力把她掰得转过身来,声音坚硬得似乎都能反射回来:“跟我。”又补了句,“我会好好待你。”
小桃气得全身哆嗦,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拿他当好人。原来他就是个轻薄浪荡子。小桃气急反笑:“好好待我?你怎么好好待我?做你的丫头还是做你的洗脚婢?”
“做我的女人。”赵廷宜语气坚定,深深地看着小桃。
小桃只感觉像雷劈过来一样,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冷笑道:“赵公子要是找人寻开心,也该去那歌楼酒坊,而不是找我这个使唤丫头。”即便自己出身低微,也不能被人这么戏弄。
赵廷宜用力扶着小桃的肩,没有一丝动摇:“我没有寻你的开心。”
小桃用力想挣掉他的手,却没有挣开,眯着眼看着赵廷宜,眸子里都是冰冷:“别说赵公子二十好几,还没妻室。小桃是个丫头,但不是个傻子。”
赵廷宜的眸色有些黯淡:“她已经去世了。”小桃愣住了,赵廷宜唇际有丝苦涩,“三年前,她就得疾病去了。”他同尹贞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见面就成了亲。婚后还算相敬如宾,只可惜贞婉身子弱,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就病逝了。
已经三年了,赵廷宜连贞婉的模样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印象里她是娴静的眉眼,和她的名字一样,幽娴贞静。他和贞婉不能说不恩爱,没有吵过架,没有红过脸,在所有人眼里,这样的,就算是很恩爱了吧。只是,他对贞婉,似乎从来没有过对小桃那种砰然心动。
初次见小桃,对她的印象一如对所有江南唐人的印象,阴柔狡诈,和祁正修一样。明明想要银子,却说找不开。让他看得可笑。唯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脖颈下那片胎记。那是不祥之兆,他以前见过这样的,所以才留了心。
如果不是义庄相遇,他和她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她出现了,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她没有放手,在他耳边叨叨着那些馋人的烧肉、鸡肉,让他从四周一片血海的窒息中浮了上来。尽管她的处境也危险,她身边还有人不停给她打着退堂鼓,可她没有放手。
赵匡义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傻的丫头,这么难得的执着。所以,尽管他知道她念着祁正修,他知道她是唐人,可他,也不想放手。何况,她的那份娇俏动人,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撩拨得他心痒痒。
小桃垂下了眸子,这人说得像真的一样。可是就算他死了老婆是真的,自己又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还是个周人。该怎么回绝他,顺带溜回去呢?
小桃正在琢磨着,四周夜风飒飒,一旁的赵廷宜已经毫不迟疑地用力擎住小桃的身子,飞身上了云骢的背,用力拍了拍云骢,马四足奋蹄,向着西边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