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神色大变,被月梅握住的手更是不断的发抖。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叫她一世凄惨也就算了,怎么会,怎么会叫她的亲生女儿也……
“公主,郡主,夫人,驸马他,他硬闯着要进来。”一个小宫女跑进来,慌慌忙忙的说道。
安平公主的眼泪越流越多,却斩钉截铁的道:“不见!”
月梅对冯嬷嬷使了个眼色,等她走出去后,才对安平公主说:“娘不见,是还要避着,私下里继续伤心难过,继续吃不下睡不着,继续只顾着自己,要丢下女儿吗?”
她是公主,她都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可月梅呢,月梅她郡主都不是,甚至谢家女儿的名都还不曾有,她若是不能生,那日后过得又会是什么日子?
周家那个老夫人不喜欢她,她年轻还能得威远侯的喜爱,可是年老一些呢?她会过得还不如自己,她会被逼着抱养庶出的孩子,等那孩子被养大,却未必会孝顺她这个嫡母。
她可怜了十九年的女儿,将会一直可怜,将会越来越可怜……
安平公主痛苦的捂住心口,被这强烈的愧疚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月梅知道这是逼的有些狠了。
可是不狠不行,不狠,她就真的不想活了。
“娘,既然您在谢家活得痛苦,既然爹让您这般伤心,那您,跟他和离,求了舅舅,另置公主府,把这谢家的一切,都给忘了吧!”月梅劝道。
安平公主猛然摇头。
“不,不行,我若是和他和离,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她说道,神色凄苦中带着不舍。
月梅道:“他都让您伤心难过了,您还要顾着他的面子吗?他都不在乎您,另幸妾侍通房让她们有了身孕,您却还要顾着他的脸面吗?”
月梅每说一句,安平公主脸色就白一分,到后来,已经煞白一片了。
“不,不是的……”然而她还是摇头,“不是的,他,他从前也待我很好,他,他这是被逼,被逼无奈……”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在给谢二老爷找借口。自己连命都不想要了,却还在为那个男人着想,若这不是原主的娘,若她不是真的很疼自己,月梅真的想翻脸走人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活在痛苦中,却不愿走出来的人。
“那好,娘,我见他,我问他几句话,您躲在一边,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逼的。”月梅说道,便吩咐宫女过来扶安平公主起来。
安平公主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到了此刻,她反而更不敢去求证。只月梅已经不容她反抗,让两个宫女把她扶好架去了外面,将一面八扇的屏风拿出来挡好,将她安置在了屏风之后的软塌上了。
屋里出来人对冯嬷嬷点点头,谢二老爷终于掀开周承朗,大步进了屋。
他一进门看到月梅,却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要往内室走。冯嬷嬷上前一步,和玉珠并安平公主跟前的一个宫女三人一起拦住了他。
“滚开!”谢二老爷一脚踢向那个宫女。
冯嬷嬷眼明手快,拉着那宫女后退一步,躲开了。
谢二老爷踢空,自己倒是趔趄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呢?”他回头,怒瞪着月梅,“你这是拦着不让我见你娘?”
派去找他的人,已经将今日月梅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他此刻对这个女儿没有出口训斥,只不过因为到底不是在他面前长大,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这并不表示,他不生气。
瑞安郡主过份就算了,毕竟她不是他的女儿,可月梅,却是他货真价实的女儿。
月梅没想到,谢二老爷看起来比她还生气。她却也没怎么介意,道:“娘累了,躺下睡着了,您小点声音,别吵着她。”
谢二老爷听了这话,不再硬闯,却是问向月梅,“你娘她,她怎么样了?”
月梅嘴角边难掩讽刺的笑,道:“娘病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那日来和她说过话,她就已经病倒了。您若是真的关心她,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看?”
今日若不是她硬逼,只怕还不会来。
谢二老爷面露尴尬,沉默片刻,才道:“我是有事要去处理,所以……”
“什么事这么重要。”月梅打断他,道:“那您现在回来,是事情不重要了,还是已经处理好了?”
月梅一直的冷嘲热讽,瑞安郡主隔着屏风听得心底一阵一阵暗爽,尤其是她听见谢二老爷忍不住喘粗气,并出声呵斥月梅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样来气他呢。
往日干的事儿虽然也惹怒过他,可好像每一次,自己比他都还要生气。倒不像是月梅,简简单单几句话,冷冷清清的口吻,却已经气得他恨不得跳脚了。
“月梅!”谢二老爷压低声音喝道:“我是你爹,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都到现在了,还摆做爹的谱。
月梅才不管他,半路的爹,还是这样一个爹,她干脆称起了谢二老爷,“后院那两个女人,谢二老爷,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
谢二老爷瞪着月梅,“你什么意思?”
月梅道:“娘是不会同意将她们生的孩子记在名下的,以庶充嫡,也许有人家有这样的事,但是娘这里,却不能有。所以,我想问问你,想要如何处置那两个女人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
谢二老爷震惊的看向月梅。
“你,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那两个孩子?”他猛然摇头,“你怎可如此恶毒!那是你弟弟妹妹啊,你,你怎可和瑞……”
瑞安郡主,他到底是没说出口。
月梅只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这是不承认那两个孩子了,同父不同母罢了,怎么就不是她的弟弟妹妹了?她这意思,莫不是以后不想照拂那两个孩子?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娘的意思?”谢二老爷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我和我娘一个意思。”月梅说道:“说起来,我想问谢二老爷您一声,您还记得当年和娘新婚时候的感情吗?您如今这么做,可曾想过,娘是怎么样的心情?您就不怕娘伤心难过,就不怕她因为此事而失去活下去的心,一病不起?”
伤心难过?
当年新婚时候的感情?
谢二老爷有瞬间的失神,然后便不去再想,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当年你娘生你伤了身子,是她同意你祖母给我纳妾的。”他说道:“谢家二房,不能到我这里断了,我也不能无后啊。”
看来,这是一直在做努力了啊。
月梅听着,就觉得瑞安郡主还真是心大,这么多年她不知道打死多少谢二老爷没出生的孩子,如今还敢住在这里,就不怕谢二老爷或者谢家人报复。
“所以,我娘如果当初没有贤惠大度的同意您纳妾,为了子嗣,您照样会纳妾,会让别的女人生下儿子,是吗?”月梅问道:“如果,您要子嗣,娘就和您和离,那么您选哪一个?”
屏风之后,安平公主早已捂住嘴,甚至咬住了手。
她一直自欺欺人。
她当初是主动同意了,可是她的不快乐,也完完全全表现出来了。谢成章,他是在装糊涂,装没看见啊。
“你闭嘴!”谢二老爷已经被月梅的问话戳到了痛脚,气得大喝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家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看着暴跳如雷的谢二老爷,月梅忽然觉得心有点痛。
她还一直以为这是个慈父,很疼爱原主谢月梅的,可是瞧瞧,为了他的儿子,妾侍肚子里还没生出的儿子,她就已经变成泼出去的水了。
月梅还没说话,屏风忽然被拉开,安平公主被扶着坐了起来,正定定的看向谢二老爷。
“谢成章,你才给我闭嘴!”她气得牙齿都在发抖,“这不是你谢家,这是公主府,月梅是我的女儿,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谢二老爷万万没想到安平公主就在屏风之后,万万没想到,自己所说的话,全部被她听了去。
“安平……”他想要解释,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安平公主却对着月梅伸出手,等到月梅把手伸过来给她握住,她虽然吃力,但却很坚定的道:“你说的对,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不说周家了,就是谢家,谢成章还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呢,都照样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了。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安平,我……”谢二老爷终于意识到自己话的不妥之处了,他其实也只是冲动,才会喊了出口的,此刻后悔莫及,“月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着急了,所以才……”
“请谢二老爷出去!”月梅沉声吩咐道。
安平公主的话一出,月梅再吩咐,就不止冯嬷嬷一人上前了,连安平公主旁边站着的那个大宫女也一起走上前了。
“月梅!”谢二老爷看着逼近的几个下人,叫了声月梅,又忙去叫安平公主,“安平,咱们好好说话……”
安平公主不忍的移开了视线,至始至终,没有出声。
谢二老爷被请出去了。
屋里安平公主再也撑不住,抱住月梅哭了起来。
短时间内,想要说动她并不容易,所以对于她的眼泪,月梅并不知道多少是因为心疼她,多少是因为谢二老爷。
其实方才,她的确是故意激怒谢二老爷的。
而在屋里,她也是故意那么暗示的安平公主。
她也怕啊,她怕这么一逼,就把她给逼死了。所以只好先示弱,再问话,好在,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比起来,的确是更疼女儿一些的。
安平公主哭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就是要了吃食。
月梅和瑞安郡主都十分高兴,月梅更是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青菜鸡蛋粥。
安平公主强撑着喝了大半碗,虽然还是不多,但已经很不错了。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提出要和离的事情。
月梅和瑞安郡主暂时也不敢再逼她了,不过到底是对她不放心,月梅就去找周承朗,说想要留下来住几日,照顾照顾安平公主了。
看了安平公主的模样,周承朗也是吓的不轻,他再没想到,居然就因为谢二老爷的妾侍有孕,她就存了死志的了。所以虽然不舍,但一来自己最近也要忙,二来这是不能拒绝的,便答应了。
月梅道:“我叫冯嬷嬷回去收拾东西,对了,你把那药也给她,叫她带来吧。”
那是调理身子的药,拿来在安平公主面前喝,也好让她更相信些。
周承朗却以为,月梅是由此事联想到自己了。
他当即就要开口,说自己是再没有纳妾的心思的了,可是一想到太医说月梅子嗣艰难,那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地,他就说不出口了。
月梅倒是没这个意思,她是没想过自己不能生。
不过关于纳妾的事情,其实她有些和安平公主一样,也是在逃避了。自从上次问周承朗,周承朗没有说之后,她就再没有问过了,而到了此时,她仍然是不打算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