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既然觉得月梅现在可怜,那当然十分厌恶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了,就如同谢二老爷是她二叔,但是害安平公主伤心她都会生气一般,对周承朗,那更是气愤难当。
她往周承朗面前一站,身后的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自然的就也摆开架势,堵住了周承朗的去路。
“我来找月梅。”周承朗说道。
一大早,他还不曾去荣安堂看看祖母怎么样了,就见孙婆子的儿媳妇回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月梅撵了她回来的。
月梅竟然是这么迫不及待要跟他和离吗?
她明明知道他有苦衷,明明知道纳妾是权宜之计,明明知道他对方惠钰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她却还是介意。
她平日里那么温柔体贴,可是到现在,却一点儿都不剩了,她根本不会体察他的难处。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舍不得她。
冯嬷嬷也来了,竟然是来帮她收拾东西的,是了,她就是狠心,就是无情,就是一点不留恋的,要离开他。
周承朗气得拂开冯嬷嬷,牵了马出来狂奔到了珍味轩。他看着一脸怒色的谢娇,淡淡施了一礼,压着怒火道:“还请大堂姐让一下。”
大堂姐!
呸,她是他什么大堂姐?
谢娇气得正要反驳,周承鸿已经忍不住道:“大哥,什么大堂姐?谢姑娘,何时变成你的堂姐了?”
谢姑娘若是大哥的堂姐,那他,那他还怎么娶谢姑娘啊?
周承鸿看着谢娇,一个箭步上前就挡在了谢娇的前面,“大哥,你休得胡说啊!”
众人在武安候府上房议事的时候,他已经喝醉了,而后来回到周家,由于他一向性子的原因,也没人把这事儿告诉他,所以他是对月梅的身世半点不了解的。
对谢娇,周承朗要顾忌着一些,对周承鸿,他却是半点不需要顾忌的。他此刻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酸,便是想要立刻见到月梅的,根本没有心情和这些人在这边痴缠。
他上前一步,竟是一手一边的掐住周承鸿的肩头,直接就把人掐住扔向了一边,接着从谢娇一侧过去,直把那堵了院门的两个婆子撞的“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周承朗!”周承鸿自觉摔倒失了形象,气恼的大喊了一声。
“周承朗!”谢娇更为生气,周承朗这对她妹妹不好,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真是欺负她长平侯府没人了不成?
真要说起来,威远侯府根本比不得长平侯府,自己还真就不信了,祖母和爹爹会不管月梅了。即便他们真不管,大不了就去找谢媛,那丫头不敢不听她的话。
“周承朗!”她又叫了一声,将首饰匣子往旁边的丫鬟手中一塞,大步的追上去就要拉周承朗。
周承朗一甩袖子,谢娇就被甩开了,脚下没站稳,歪歪扭扭的倒在了一边的大缸上,大缸里满满的水,她一头就砸了进去。
月梅正好听见动静出来,见到的就是谢娇砸进水缸里的样子,顿时惊叫了一声,“娇姐!”
谢娇的丫鬟和婆子也忙过来,和月梅一起,七手八脚的把谢娇给拉了出来。
谢娇气得几欲吐血,一手扒着水缸,躲在几个人后面,狠狠的对周承朗放话,“好你个威远侯,你给我等着!”
月梅心里也是十分恼火,护着谢娇进了屋,看都没看周承朗一眼。
好在谢娇今日拿来许多的衣裳,进到里面了,倒是立刻就能拿来换上了。不过头发湿了,却是不方便立刻出去,她气得坐不住,“月梅,不行,我忍不下这口气。我气死了,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他周承朗不过就是个破威远侯,好了不起么,这样对你,这样不给我面子,我看若是告到皇上面前,他能得了什么好!”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这样的丑,方才在院子里就算是没有外人,可到底也有许多下人。
还有前面,院子里这么大动静,前面难保就没有人看到。这可是在太学附近开的茶楼点心铺子,里头多的是太学的学生,多的是周承宇的同窗……
谢娇想到周承宇,再一想他是周承朗的三弟,又是心痛又是气恼,恨的牙都咬了起来。
月梅只有比谢娇更生气的份,谢娇是她的堂姐,这是周承朗知道的事情,就是他对自己不满,冲着自己来就好,何必要去冲着谢娇来?
谢娇可是一个姑娘家!
这样大庭广众的落水,若是真的湖泊河流还好些,偏是个大水缸,传出去要多难听?
可她也不能叫谢娇真的去告状,如今成泰帝正是对谢家不满意的时候,而那什么南疆的战事如何了也不清楚,若是南疆那边还需要周承朗,谢娇去告状,也压根就不管用。
她按住气呼呼要出去找周承朗算账的谢娇,道:“娇姐,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和他说,你放心,我叫他来跟你道歉!”
月梅到底和周承朗还没有和离呢,而且周承朗具体有没有纳妾,消息也还没有传出来。说不定月梅不会真的和离,谢娇为了妹妹着想,只好忍下了这口气,勉强的点了点头。
月梅走出来,却是忍不了满脸的怒气,看着周承朗,真是恨不得能伸手扇他一巴掌才好。
“大嫂,谢姑娘怎么样了,她没事?”周承鸿也不知怎么了,捂着右脸凑过来,关切的问道。
月梅现在看周家的人就烦,对他自然也没有好声气,“跟你有什么关系,滚一边去!”
周承鸿一愣,就已经被月梅推了开。
周承朗面色尴尬,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一甩袖子,怎么就把谢娇给甩出去,更是砸进水缸里了。
“月梅,我……”看着月梅怒瞪着他的眼睛,他有些心虚,“我不是故意的,大堂姐她……她怎么样,她没事?我,我去给她道个歉,你去问问看她方不方便,她若是方便,我去给她道个歉。”
“你是应该给她道歉。”月梅冷冷的说道,“你今日来是想干什么,到这儿就踢这个打那个的,是想耍什么威风不成?”
周承朗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月梅现在非常生气,所以他不想再说什么,引她更气。等见月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才伸手想要去拉月梅,“月梅,我来和你……”
啪!
月梅直接打开了他的手。
“你有话就说。”她说道。
周承朗看看四周,大妮儿一样怒目,荷枝见他看过去立刻垂了头,而周承鸿则是捂着脸,眼睛瞪得溜圆,都在看这边。
他感觉到了一丝难堪,他活了这么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月梅。”他收回了手,声音一瞬也沉了下去,“我们能好好谈谈吗?你看这外面都是人,也不方便说话。”
月梅没有说话,扭头去了大妮儿的房间。
周承朗跟进去,顺便关上了门。
这屋子很小,说起来其实跟聚福堂的净房差不多大,两个人心里有气,又有隔膜,一个怪一个薄情,一个怪一个不懂体贴,所以屋里气氛一时就很是尴尬。
月梅站在里边,离着周承朗远远的,也不看他,只低声道:“说罢,你要跟我说什么。”
一副十分疏离的口气。
周承朗看着她,她穿的是大袖衣裳,此刻袖口被用布条扎裹了起来,显得很利落。纤细的腰肢,隆起的胸部,再往上了,粉嫩嫩的双唇,明亮的大眼,细细弯弯的眉毛。
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他这时候静下来,才发现月梅今日是精心打扮了的。他一下子就觉得心口钝钝的痛,他为了他们的事情,因为祖母已经有些病态的心思,而辗转反侧闭不上眼。可是她,她却容光焕发,比往日里更要好看。
怕是一大早就起来,对着镜子细细梳妆打扮了?
她,她是觉得要跟自己和离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打扮的好看一些,好去另嫁他人吗?
他们可还没有和离呢!
她还是他周承朗的妻子呢!
“你今日真是好看。”他喃喃出声。
月梅抬起头看过去,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明亮,却隐隐含着一丝无情。
想到自己哭红肿的眼睛和浓重的黑眼圈,若不是认真的上妆,如何能遮挡的住?
月梅心底也是难掩酸涩。
“说罢,你想说什么?”她又问了周承朗一句。
周承朗看着她,冷笑道:“我不纳方惠钰为妾了,我已经和她说开了,不仅是和她,还有祖母那里我也说了。现在来见你,一会儿我就亲自去武安候府,跟武安候府以及侯夫人把这事情说清楚。等下午,我就叫人把方惠钰送去武安候府的家庵。”
如果他没有冷笑,没有用嘲弄的口吻说话,月梅听了,也许会很高兴。可是他冷笑着嘲弄着的口吻,却让她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怎么,你舍不得?”伤人的话立刻就说了出去。
“舍不得?”周承朗反问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昨日你那么坚决的要跟我和离,我还当你是一时气话,是因为太喜欢我,不想跟人分享,所以才那般。今日看到你,才发现我错了。”
月梅的心突突的跳着,双手握拳,指甲几乎都要掐进肉里去了。
她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让那痛感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好半晌,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迟疑,她的犹豫,却让周承朗更是心凉。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迫不及待想跟我和离,怕是不是因为方惠钰?”他大步上前,一手捏住月梅的手腕,一手用力掐住她的腰,把她逼迫的和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你今日这么高兴,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又立刻从公主府出来到这珍味轩,打的是什么主意?”
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能打得是什么主意?
无非是,安平公主进宫,公主府她不好继续住。而威远侯府又根本算不得她的家,这个时代的女人哪里有家呢,嫁出去了,男人要她,她才有家,男人不要了,她就没有家了。
月梅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心疼,也为自己心疼,那抬起头看着周承朗的眼睛,慢慢的就含上了水雾,要落不落的样子,看着十分的可怜。
周承朗只觉得心头狠狠颤了颤,那些凶狠的话,那些指责,那些控诉,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最最喜欢的女人,喜欢到,宁愿把祖母困在荣安堂,打算日后都骗她的女人。
他不会允许这个女人离开他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允许。
他低下头,狠狠的亲上了那粉嫩的樱唇。或许是心头的悸动,或许是害怕失去的心情,又或许是还残余的怒火,让他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一只手用力的箍着她的腰身,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狠狠的亲着她的嘴唇,攻城略池般,狂风骤雨般,像是觉得这是个负心的女人,他要把她一口一口的吞进肚子里,这样才不会离开他一般,毫无半点怜惜。
月梅觉得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嘴唇更是一阵又一阵的痛。
周承朗是疯了吗?
来了之后,明朝暗讽的说了那样的一番话,现在却又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强吻着他,他把她当什么了?
男女之间体力的悬殊,月梅自然是推不开他的,而身高的悬殊,以及两人到底是夫妻,她到底心里还爱着他,也不愿意用膝盖去顶他的那处,所以她只能任着眼泪滑落,张嘴,狠狠的咬住了周承朗的嘴唇。
淡淡的血腥慢慢地变浓,月梅松了口,周承朗也同时松手,趔趄着退后了两步。
他伸手抹了下嘴唇,嘴唇上立刻传来刺骨的痛意,而手指上,不出所料的带上了血迹。
“你——”他怒瞪着月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在战场上,在其他时候,他都是会小心保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的。
而让他受伤的人,通常的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眸子清亮,里头却戾气骇人。
月梅却不怕他,她干脆的抹了一把眼泪,冲着周承朗喊道:“周承朗,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来好好说话的吗?
为什么会,会这样对她?
这么不尊重。
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打得是什么主意?
若说一开始,月梅的确不知道周承朗是什么意思,可是从他亲自己时候的残暴,还有紧贴着身体时候他下身的反应,月梅再不明白,那就真是蠢货了。
而也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更是觉得生气,觉得伤心。
她为了遮掩眼睛的红肿和黑眼圈才上的妆,莫非在周承朗的眼睛里,她却是还没和他和离,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珍味轩,想找下一个要嫁的人了吗?
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就是这么看自己对他的感情的?
他侮辱了他自己,更是侮辱了她,难不成,自己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
月梅笑了,“周承朗,你走!你走,以后,永远,都再也不要出行在我面前!”
周承朗又摸了下嘴唇,却是冲着她摇头,“你还要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你,不纳妾了,我已经答应你要把方惠钰送走了,你还要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昨日我气得祖母怒急攻心晕了过去,你又知不知道,大夫说,祖母若再也经不起这样了?”
“所以,这是我的错了?”月梅道:“所以你祖母这样,都是我的错?”
周承朗一怔,当然不能说都是月梅的错。祖母是有心病,而纳妾的事情却又是方惠钰提出来的。
“威远侯,真是委屈您了,要您为了我这样的人不纳妾,要您为了我这样的人气倒祖母。”月梅摇头说道:“那么,您回去,咱们即刻和离。您再也不会气倒祖母,您不仅可以纳很多的妾,您还可以重新娶一个您祖母喜欢的妻子,我高攀不上你们威远侯府,就不再踏足你们府上的宝地了。”
“谢月梅!”周承朗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小几,上头放着的铜盘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月梅扬着下巴看他,眼泪没有流出来,全部流回了心里。
“谢月梅,你不要再说气话,也不要再说无情的话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周承朗看着那滚了几圈才停住的铜盘,慢慢说道。
月梅一声冷笑,正要说话,外面响起了咚咚的拍门声,陆冲道:“主子,宫里传来皇上的口谕,召您立刻进宫面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