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郡主一听,就笑了,正想促狭的问问邱嬷嬷,就见邱嬷嬷忽然脸色一变,大声呵斥玉珠道:“胡说八道!公主当初生郡主的时候是我接生的,生一个还是两个,难道我会不清楚?”
她眼如铜铃一般怒瞪着玉珠,“你这丫头,再这般口无遮拦的乱说,仔细我回京告诉公主,把你卖出去!”
邱嬷嬷可是伺候安平公主的老人了,安平公主自打和驸马感情失和后,最信任的人就是邱嬷嬷了,邱嬷嬷既然敢这么说,那就是她真的有这个能力。
玉珠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嬷嬷,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嬷嬷饶了奴婢这一回。”她惊恐的求饶。
邱嬷嬷还要再训她,瑞安郡主却不悦的咳嗽了一声。
“玉珠,起来!”她说道:“嬷嬷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瞧你怎么这么没用,居然吓成了这个样子!”
玉珠求饶的声音一顿。
是啊,她是瑞安郡主的丫鬟,瑞安郡主只要肯保她,就算公主也不会随意处置她的。
何况她跟随郡主也有七八年了,不过是附和郡主开个玩笑,虽然这玩笑有点过了,但也绝对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
想到这儿,她抹了把吓出的眼泪,爬了起来。
邱嬷嬷却是脸色青青紫紫变换了几回,最后不得不碍于自己下人的身份,起身跟瑞安郡主认错,“郡主,奴婢僭越了。”
瑞安郡主淡淡一笑,道:“无事,我知道嬷嬷也是关心我,害怕玉珠年纪小不经事,让有心人钻了空子。还有,就是这话,您也怕传出去,叫人知晓了会给我惹麻烦。”
邱嬷嬷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郡主说的是,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瑞安郡主却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话只是在屋里,只有咱们的时候我才会说,除了玉珠,我还不曾在别人跟前说过。嬷嬷太过紧张了。”
邱嬷嬷自然再次认错。
瑞安郡主却已经没了热情,也不想再和她说些什么了,因而便下了逐客令。
邱嬷嬷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道:“郡主,公主知道您有了身子非常挂念,这次就是叫老奴来,接您回京城住段日子的。”
她怀了身孕,袁家不可能任由她在这清辉园的。但是回袁家,有云氏在,她又不能安心养胎。
“好,等雨停了,我先回府里和婆婆说一声,然后咱们再择了日子回京。”瑞安郡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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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梅一行人冒雨入了城门。
按理是午饭过后就能到京城的,可偏偏午后下了雨,下雨路难行,这么一耽搁,就到了夕阳西下了。
雨还在下着,良明清吩咐陆冲找一个客栈。
“现在太晚了,突然回家不大方便,而且咱们舟车劳顿,也该找个地方梳洗一番,新换了衣裳,休整好了再回去。”他跟月梅和大妮儿解释。
大妮儿听不懂为什么,只点头应下。
月梅却大致猜测,良明清是想先做些准备再回去,另外也是因为她和大妮儿。她们穿的不好,身上又没有首饰,这么一副农家女儿的打扮,进了他家别说他的叔父婶娘了,只怕就是家里稍微体面点的下人都看不上。
月梅其实在马车启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了,其实别的她是不怕的,她在将军府待了七八年,又是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虽说那些琴棋书画她是不大擅长,但却也是懂一些的。
府里的几位姑娘,大姑娘出嫁了先不提,二姑娘虽是庶出,但却写的一手好字,她喜欢月梅剪的窗花,也喜欢吃月梅做的点心,于是知道月梅想学写字,但由于身份原因无法对着字帖来,就把自己写的不错的字送给月梅练。
月梅不敢说自己写的有二姑娘好,但绝对也算是不错的,嫁到商人之家,管家理事那是绰绰有余了。
而四姑娘擅画,这点上月梅没有绘画细胞,但跟着老夫人看着她老人家点评了几回,又加上四姑娘很爱显摆,月梅选择性的吸收,遇到需要品鉴的情况,相信也不会丢脸。
最厉害的就是三姑娘了,三姑娘是大太太柳氏生的嫡女,那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昔日,这位三姑娘和月梅关系最为亲近,月梅跟着她看了不知多少书,还曾和她一起讨论过算术,记得有一段时间三姑娘帮着管了些日子的家,她还跟着一起帮了不少的忙呢。
所以啊,她这也算是个小能人了,一般的商贾之家,应该用不到这么多。想来,她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的。
他们入住的客栈名为华莱客栈,马车停下时,外面还在下着雨。陆冲先跳下马车,去客栈里拿了两把伞出来,良明清接过其中一把,撑伞带了月梅先进,陆冲则护送了大妮儿进去。
两人都是被火烧伤的,月梅虽好些,但雨中撑伞仍然会不方便。大妮儿就更甚,因此陆冲几乎把一把伞全部罩在了大妮儿身上,自己倒是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进了客栈,就有掌柜的迎上来,口称陆冲为陆爷,看到他这么护着大妮儿,自然对大妮儿也十分殷勤。当即就开好三间上房,亲自送了几人上楼。
大妮儿和月梅走在最后面,拉了拉月梅的手,小声道:“月梅姐,这京城里的人都好有礼貌,居然对咱们这么客气。”
她们穿的这么差,她脸上还抹了许多药膏,就这样,居然都没有被瞧不起。
月梅随意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而是她总觉得这客栈的名字熟悉。
华莱客栈,华莱客栈,华莱……
她猛然停住脚。
她想起来了,华莱客栈,这好像是周家的产业,而且还是大爷生母的陪嫁!记得当初老夫人打算把原大太太的陪嫁还给大爷,叫大爷自己打理的时候,二太太那边还十分的不满。
当初老夫人为这事儿烦忧了好一段时间,她作为大丫鬟,还劝过不少回……没想到,一进京城,随意找个客栈,居然都跟大爷有关。
可是大爷却……
算起来,其实也才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大爷没了,将军府的月梅,也没了。
月梅想到这儿,猛地摇了摇头,不要再想这些了。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是想找月桃查查她的死因到底有没有问题,那也应该要等在良明清家里安顿下来再说。
对了,这都进京了,良明清还没有告诉她,他真正姓什么,叫什么呢。良是他母亲的姓,而明清则是他的字,那么他其实是叫……不对!良?他母亲姓良?!
月梅只觉得大脑忽然嗡嗡乱叫,像是有什么要从脑海里跳出来似地,脚下没注意,就踢到了门槛,人直直往前栽了出去。
良明清侧身,眼明手快的把人捞起来,往上一提,然后脚步微动,转了半个圈,才把人放到地上。“怎么了?在想什么呢,路都走不好了。”
月梅趴在他胸前,一抬头,就看到他含笑的眼。
这双眼,这双眼是那么的熟悉。
良明清没有多想,扶她站好,拍了下她的肩头,然后道:“我和陆冲先出去一趟,等下吩咐人给你们送水,你们先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等我回来咱们再下楼吃饭。”
月梅愣愣的点头,看着他笑着转身,瘸着腿和陆冲走了出去。
等他把门带上后,她也一下子浑身失了力,跌坐在了床沿上。
大妮儿看她脸色不对,忙走过来坐在一边,“月梅姐,你怎么了?”
月梅摇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
良……他和大爷一样,母家都姓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和大爷很像,只是大爷不爱笑,她应该是见过大爷笑的,但是现在,她却想不起大爷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会这么巧吗?
难道大爷,他真的没死,反而是化名成……
可是不对啊,他的口音不对,他的嗓音也不对……嗓音不对,可以故意改变,但是口音不对的话……
月梅忽然站了起来。
他是京城人,他说他是京城人,那为什么他的口音没有京城味儿?
这是不是说,他连口音也是造假的!
月梅不断的在心底肯定,然后又否定,最后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神经错乱了。
“月梅姐,你怎么了?你,你怎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跟我说,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啊……”大妮儿也被她吓到了。
月梅伸手抓住大妮儿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没事,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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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荣安堂里。
周老夫人面色难看的对大太太柳氏道:“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尽快把她送走,这样留在家里,旁人要怎么说我们家,又要怎么说你们家?还有你那侄女,你还不送她走,往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旁人若是知道,她这样子无名无份的在咱们家里住着,以后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柳氏垂下头,默默道:“娘,您从哪儿听说的这消息,这都是没影的事儿。芳如没有不愿意,她从前就觉得我们承朗少年英武,是个难得的好儿郎,她是很乐意嫁给承朗的。”
周老夫人叹一口气,道:“可朗哥儿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大家都说是凶多吉少了,既然这样,我们家又怎么能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
柳氏见婆婆没有再强硬的要把柳芳如送走,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再次开口。
“怎么会呢,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娘,承朗还没找到,外人怎么说咱们不管,但咱们自己可千万不能当他不在了。”她上前一步,握住周老夫人瘦了一圈的手腕,诚恳的道:“娘,咱们大房,如今可只剩下承朗这么一个男丁了,若是他也不在了,那老爷,姐姐,还有日后的我……”
是啊,大房只留下朗哥儿一个男丁了。
可惜他现在没有消息,生死不明,就连当今圣上都放弃了,不愿再派人找了。
朗哥儿……
那是她最疼最疼的孙子,她自然不愿意他这么年轻就没了,可是找不到,她再不愿意,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连大房最后一点的血脉都护不住,她让长子长媳死后,都没有人上香,等到她死了到了下面,她也是没有脸面去见丈夫和儿子媳妇的。
周老夫人忍不住落了泪。
“娘,您快别哭……”柳氏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帮周老夫人擦泪,“娘,我是这样想的,芳如既然愿意,那咱们就留下她,只当给承朗冲冲喜了。您可能不知道,吏部尚书王大人,他们家的儿子生病都要死了,后来就是给他娶了门媳妇儿,媳妇娶了第二日他那儿子就能坐起来了,现在一日日的,我听说,昨儿他家那儿子还带着媳妇回了岳家呢。”
“娘,都已经到现在了,咱们就什么都试试吧。承朗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娶媳妇,膝下也还空虚着,咱们就给他把芳如娶了进来,说不定,这边刚娶了媳妇,那边就立刻传来他的消息呢。”
周老夫人看向大儿媳妇,嘴角翕翕。
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那是想,把侄女儿嫁进来,等到看朗哥儿一直不回来,就好张罗着给她侄女过继个儿子,想等那孩子长大,继承长房,给她和她的女儿做靠山。
或许,她的野心不仅仅是长房,还有那被当今圣上扣中不发的威远侯爵位呢!
这个大儿媳妇,真不知道是说她聪明还是说她蠢,那爵位还没个影儿,而长房日后就算想过继,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二房三房都没人出来反对,她就该知道这事是讨不了什么好的才是,怎么就这么蠢,还在下劲张罗着,还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拉。
当初儿子,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个女人的?
柳氏见婆婆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心下不由惴惴不安,“娘,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我也是为了承朗,为了大房才这么做的。”
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
哎,罢了,罢了,柳家家世不算差,而那柳芳如虽然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但到底也是嫡出。她的朗哥儿若是活着回来,两人也算是般配。若是……回不来了,那有个这样的媳妇为他守着,还算是他赚了。
既然柳家姑侄想往这里跳,那她也没有硬推的理。
“你还是再去问问你那侄女,她若是真的愿意,你叫她来同我说。”周老夫人说道。
“哎,哎,好,媳妇这就去说。”柳氏应道,欢天喜地的走了。
她一路脚步匆匆,很快就回了自己住的院落,三姑娘周欣慧等在院门口,看见柳氏就匆忙迎了上来,“娘,可不好了,表姐到现在还没醒呢!”
这死丫头!
明明都已经说好了的,她嫁到周家来,以后她留在柳家的弟弟,不管是吃喝嚼用,还是日后想读书科举,甚至是日后娶妻生子,这所费的银子,全由她这个做姑姑的来出。
明明答应好了的,也心甘情愿跟着她来了周家,谁知道这才几日的功夫啊,居然就干出了用上吊自杀来逼她同意放她走的法子。
那当初她给侄儿花的钱,操持这事所费的心血,难道就这么白费了?
想的倒是美!
柳氏气得咬了咬牙,匆匆进了内院,一路往柳芳如暂住的房间去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绿枝远远看见柳氏,立马开门进屋,反锁好之后才跑到内间扑在了床上,对着床上一个十五六岁正昏睡着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您快醒醒啊!”她一面哭,一面要关注外面的动静,一面还得去摇床上的柳芳如,“姑太太来了,姑太太来了,您赶紧醒过来啊!”
她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绿枝,开门!”柳氏压低声音喝到。
床边的绿枝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身看了看,然后干脆的转了身,又拉着柳芳如的手哭了起来。
外面仆妇拍了好几下门,屋里都没有人出来开。柳氏渐渐忍不住了,转身对旁边的一个丫鬟道:“去,再叫两个粗使嬷嬷过来,把这门给我撞开!”
小丫鬟听了,忙点头小跑出去。
而屋里的绿枝听见,却是惊的一下子跳起,看看门,又看看床上的柳芳如,急得方寸大乱,竟然弯腰把柳芳如扶起来往身上背,想带她从窗子跳出去。
可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柳芳如压到她身上,还没起身,她就直接被压趴在地,而柳芳如更是被狠狠摔倒在了她身边。
“姑娘!”绿枝惊的瞪大了眼。
而倒在地上的柳芳如,却伸手揉着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然后看到面前一脸惊愕害怕慌张各种情绪纠结的绿枝,也瞪大了眼。
“绿枝!”她大叫道。
绿枝也大叫,一把抱住了柳芳如,“姑娘!你没事吧?”
柳芳如紧紧的抱着她,一瞬间眼底就蓄满了泪,她说道:“没事,我没事,绿枝,绿枝,真的是你吗绿枝?”
姑娘这是怎么了?脑袋摔坏了吗?
绿枝把柳芳如松开,仔仔细细的看她的头,“姑娘,你,你还好吧?是不是摔伤了,你还认得我么?”
绿枝圆圆的苹果脸,因为贪吃,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胖些,而且天生就傻乎乎的极为单纯。但是,对她这个主子却格外的好,可以说是,不管生死,都不离不弃。
柳芳如展颜一笑,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砰——砰——砰——”
外面传来了撞门声。
柳芳如看向绿枝,绿枝忙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原委。
柳芳如点点头,自己先起身,然后拉了绿枝起来,“走,咱们开门去。”
开门?
绿枝紧紧跟着柳芳如,等她真的一下子把门打开了,才慢半拍的道:“不能开门姑娘,姑太太在……”
柳氏已经大步进了门,抬手就要往绿枝脸上打。
柳芳如却快一步抓住柳氏的手,道:“姑姑,手下留情。”
柳氏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骂道:“柳芳如,你还敢跟我说话!你是不是想不管柳千鹤的死活了?明明答应的我好好的,现在却又……”
“没有,姑姑。”柳芳如打断柳氏的话,笑容淡淡的道:“姑姑是不是来找我去见周老夫人的,我穿这一身可能不大合适,而且刚睡了一觉,发型也乱了,不如姑姑略微等等,我去换一身衣服,再重新梳了头可好?”
柳氏愣住,不解柳芳如怎么会突然换了态度。
周欣慧却满脸担心的看着柳芳如,道:“表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愿意的吗?”
柳芳如看着她一笑,道:“没有不愿意,我既然答应了姑姑要留在周家给姑姑做儿媳妇,自然要说到做到。”
等到亲眼见着柳芳如打扮的文静娴雅,又重新梳发净面上妆,跟着柳氏一起出了小院,周欣慧还回不过神来。
真是见鬼了呢,表姐怎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了!
而柳芳如的表现,更是让柳氏震惊不已,她到了荣安堂,居然不用她开口说话,就直接对着周老夫人下跪叫了祖母,更是说了一番……既不份,不丢女子脸面,又叫人觉得她是真心倾慕周承朗,让人十分感动的话。
看她这样,周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即就把手上戴着的一对玉镯取下赏给了她。同时也表明态度,“日后朗哥儿回来,他但凡有哪里对不住你的,你都只管来找我,祖母给你做主。”
柳芳如轻声说好,道:“祖母放心,以后周表哥回来,芳如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不叫祖母烦心的。”
周老夫人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柳芳如也露出羞涩的笑容,是了,先定下来,再过不到半月,周承朗就要回来了。
上辈子是她目光短浅,以为他真的死了,不愿意留在周家给他守活寡。这辈子,这辈子既然能重来,她是再也不会放过这做侯夫人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