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四月仲春好时节,御园里的各色牡丹争相怒放,遍地芬芳,魏紫华丽,赵粉清纯,姚黄明快......园中早聚集了一大片彩衣各异的贵女淑媛,三五成群,谈天说地,简直比这满园牡丹开的还要热闹。
苏轻颜这位在皇城下负有盛名的才女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阵涟漪,几个平常巴结着她
的小姐们立即上前簇拥着她,几乎把她从头到脚都夸了个遍。
苏轻颜面带笑意,不时附和两句,愈发高挺胸脯,眼里的骄傲得意可见一斑。
很快便有一个体态丰腴的小姐注意到了苏毓的存在,她早就听说了侯府嫡女的事,故意尖声道:“轻颜姐姐,跟在你身后的这位生面孔不会是你新买的丫鬟吧?怎么打扮的跟小姐似的,这是要勾引谁啊!”
她这一番话将在场大多数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
些养在深闺的小姐闲着没事干,就爱看八卦撕逼,纷纷围了上来,对着苏毓指指点点。
翠幕小脸气绷,双拳紧握,差点就要喝止众人,被苏毓一个眼神止住了。
苏轻颜心里别提有多爽快了,等到众人把笑话都看尽了,才意态闲闲出来几步,温和解释道:“各位小姐们,这位是我的嫡姐苏毓,刚从乡下回来没几天,要是有什么失礼得罪的地方,还请各位多担待。”
这不就是变相说她粗鄙不堪,不知礼节?
诸小姐们像热油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其中尽是些粗鄙不屑之言。
“原来她就是苏府嫡女啊,一个村野丫头也敢和咱们站在一块,真是觉得空气都脏了呢。”
“是呀,不过她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肯定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箩筐,还不如一头驴!”
......
苏毓淡淡笑过,不置一词。她早已不是那个藏不住
息喜怒受不得委屈,谁给她脸色瞧她就上去扇谁一巴掌的草包了,她已被前世的刻骨仇恨伐经洗髓,区区言谈之厉,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众人见她不哼不哈,一直静静站着,也不知道反驳争辩,定是个任人欺负的二傻子,闹不起动静来,她们也渐渐没了兴趣,不多时就各自散开了。
“皇贵妃娘娘驾到。”太监尖细绵长的嗓音在御园内层层回荡。
众小姐忙肃容下跪,尾随皇贵妃身后而来的一群夫
人们亦下跪,众人齐声拜和,“臣妇(臣女)拜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萧氏被一众宫女簇拥着坐上了设在繁花浓密处的玉椅,高贵而不失柔和的声音响起,“都起来吧,本宫看这御园里的牡丹开的正好,才请了诸位夫人小姐们来赏花谈乐,算是平常宴席,大家无需拘束,都落坐吧。”
“谢娘娘。”众人起身,按照次序品阶,理衣落坐。
皇贵妃笑道:“你们女孩子这一张张年轻的小脸啊,真是人比花娇,本宫看着就觉得开心,不过女子以色侍人,终难长久,各位小姐们有没有什么真本事拿出来瞧一瞧,也好让本宫开开眼界。”
宴上传出一片如潮汐般的谨慎奉承,却迟迟没有人出头,毕竟有苏轻颜这个被皇上亲口称赞过的才女在,谁也不敢班门弄斧。
苏轻颜与李氏对视一眼,缓缓起身,在一片注目中昂首挺胸,优雅上前,拜倒在地,说的冠冕堂皇,“
臣女本该献丑一二,请娘娘斧正,不过臣女的嫡姐刚刚从乡下回府,为了这场花会在家苦练舞技,颇有造诣,臣女愿意将这次表演机会让给姐姐。”
苏府嫡女?那不就是三皇子未来的正妃?
皇贵妃目光梭巡,渐渐落到坐在李氏身边那位淡雅如菊的陌生面孔,兴致高昂道:“好,那就让苏府大小姐舞一曲给本宫看看吧。”
一个乡下丫头还能舞出什么文章?哪里是献舞,献丑才对吧!宴上众人目光迥异,齐刷刷锁在了苏毓身
上,皆等着看好戏。
苏毓落落大方的直起身,穿过人群,从容下拜,“臣女苏毓,拜见皇贵妃娘娘。”
“抬起脸来,给本宫瞧瞧。”
苏毓依言抬起,双眸半垂,始终谨遵尊卑秩序,不与皇贵妃平视。
乡下竟能养出这种水灵清秀,规矩知礼的姑娘?可见是被上天厚爱了的,皇贵妃面露满意,“本宫瞧着是个好姑娘,就让本宫看看你的舞技吧。”
哼!一旁的苏轻颜心底暗嗤,先让你风光一会儿,等会可有你好果子吃!
谁不知道皇贵妃出身卑微,乃是江南小镇上的一个渔女,皇上南巡时偶然路过江南,被她穿梭在田田荷叶间轻盈如燕的身影吸引,这才带回宫中,从而一路恩宠,可谓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典范。
不过身份低贱毕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这也是谏臣们拼死上表也不许皇上立她为后的主要原因,所以皇贵妃此生最厌恶别人提及自己的出身。
而江南春这一支舞蹈,恰恰正是以舞记事,讲述了江南春归时,渔女撑船捕鱼的过程。
只要她敢跳出来,就相当于当众揭皇贵妃的短,不把皇贵妃气死才怪!
苏轻颜掩去脸上的幸灾乐祸,催道:“姐姐赶快表演吧,也好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娘娘的光,好能一饱眼福。”
苏毓面容恬静,“那臣女就献丑了,不过跳舞之前,臣女需要一块五丈长方的白绢和两盆朱砂。”
苏轻颜皱眉,这白绢和朱砂和跳舞有什么关系?这死丫头又想玩什么把戏?
皇贵妃被勾起兴趣,忙吩咐宫女,“就照苏大小姐的意思办,速去准备。”
片刻工夫后,一切准备就绪。宽敞高台外,硕丽牡丹中,苏毓一袭素衣似雪如萍,飘转回旋,如惊鸿倩影照面来。
众人个个瞪大了眼,屏息凝神,呆呆望着台上的少女,不仅惊叹于她的飘逸舞姿,更好奇于她水袖在朱
砂盆里一甩一收,到底在做些什么。
舞终,苏毓行礼如仪,“臣女献丑了,请娘娘过目。”
两个宫女各扯着白绢一角,上前展开。
只见底布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国色天香,乃娟秀方正的簪花小楷,字下开有数朵栩栩如生的红牡丹。
原来她是以水袖为笔,朱砂为墨,在舞蹈的同时作了一幅画,跳舞不难,作画不难,可一心二用将二者
融会贯通,兼顾完成,可谓自古未有!
不远处的十一啧啧两声,挠头道:“没想到咱们救的这位姑娘这么有本事,属下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一直从头看到尾的顾凛薄唇轻勾,眸底光华粲然,一语双关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
十一挠头挠得更厉害了,不是普通的姑娘?主子在这打什么哑谜?
宴席上传来经久不衰的叹服抚掌声,她们大概已经
忘了这幅画的主人刚刚还被她们肆无忌惮的奚落轻视。
苏毓福身道:“雕虫小技,只求能换娘娘一笑,娘娘生有国色天香之貌,臣女在此恭祝娘娘花开常红,春意永在。”
皇贵妃自画卷中收回视线,满眼惊艳欢喜,亲自上前扶她一把,“你有心了,本宫要厚赏你。”
苏毓故意露出腕上玉镯,举手加额,准备磕头谢恩,没想到却被皇贵妃一手拽住了。
她的手腕被抬起,雪白纤细的肌肤愈发衬出镯子的青翠欲滴,这镯子的款式也很独特,其中缠有三圈熠熠生辉的连理金花。
皇贵妃有意无意瞟一眼苏轻颜,和声问道:“你这镯子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