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奇怪的不行。
足足半个月了,沫妍青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八月初八,立秋这一天,甘姳露换上了凤冠霞帔,由着喜娘领着上了大红的花轿,甘府里也算是热闹起来。
甘老太双目垂泪,被三四个婢子勉强扶住。
她是真心舍不得甘姳露的,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
“母亲,您别这么难过了,姳露会好好的。”沫妍青看她如此,也禁不住动容。但自己脸上始终没见到一滴眼泪。
“是啊。”甘老太忍下泪意,看着花轿越走越远才稍微舒了口气。“姳露聪明,识大体,一定会得婆家赏识。会有好日子过的。”
“是啊。”沫妍青扫了一眼甘老太身边的甘沛霖,笑意盎然:“婉雲和姳露先后都出嫁了。就剩下咱们这位大小姐了。”
“前些日子,我还惆怅咱们甘府的姑娘们都到了嫁龄,可还没寻找合意的婆家。谁知道转眼,三个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五丫头和刘丫头年纪还小,少不更事的倒也不急。咱们沛霖,可得多留些日子,要不我老婆子心里空落落的,着实难受。”
“沛霖要好好陪着祖母。”甘沛霖轻盈而笑。
“傻丫头。”甘老太握着她的手,幽幽道:“总归是要寻个好人家的。且不急,你的缘分还没到。”
甘沛霖心想,只要不嫁给敖珟和姜域,就算和吴为没那么深是缘分也无妨。她可以不成婚,但绝不能重蹈覆辙。
“大小姐。”留兰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在她耳边只道简短一句:“吴公子回来了。”
甘沛霖心突突的跳起来,却强撑着脸色并未表现出什么。“祖母,听说西城才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里面的花样都是咱们没见过的。沛霖想去给您选些尝尝。还有昨天见过父亲,父亲腰带上的那颗绿松石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沛霖也想顺道给父亲配一颗更好的。”
“大小姐果然心细啊。”沫妍青冷嘲热讽:“连我都没发老爷的绿松石掉了,你倒是心细如尘。”
“昨儿个母亲正在操劳姳露出嫁的事,自然没有功夫理会旁的。”甘沛霖幽幽一笑:“不过无妨,女儿能为母亲代劳,向父亲尽孝,实在是一桩幸事。”
“好巧的一张嘴。”沫妍青饶是一笑:“好听的话都让你说尽了。”
“好了好了。”甘老太禁不住有些头痛了:“沛霖,你也好久没出府走走了。如今姳露的婚事忙完了,府里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你就出去走走吧。妍青,你来我禅心院坐坐,我有话说。”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应下。
甘沛霖哪里还顾得上沫妍青的冷嘲热讽,她想见吴为,迫切的想。
陈锐最知道她的心思,一早就备下了马车。
甘沛霖带着脆芯和留兰出了府。
马车巧妙的选了不引人注意的小路走,到约定好的地点。甘沛霖下马换车,坐上了吴为安排的马车,这才改道杏花楼。
雅室里,供着两盆茉莉。
虽然已经入秋,可这两盆却开的极好,满屋子的幽香。
可是吴为哪里知道,甘沛霖的鼻子是异常灵敏的。再浓的花香气味,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药味。
“你来了。”他敞开门,看见甘沛霖的一瞬间,眼神就明亮起来。
“嗯。”甘沛霖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已经觉出不对劲,心里多了一丝酸涩。“你没事吧?这些日子,为何连一封书信都不曾有?”
“战场乱,游移不定的,没抽出功夫。如今总算是不辱皇命,也才能返回皇城述职。”吴为拉着甘沛霖的手,眉心凝重的说:“沛霖,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脆芯和留兰看着这一幕,都抿着唇乐。
甘沛霖有些害羞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听说,你对抗三军,利用天谴作战。真是担心的不行。”
“都已经传入皇城了?”吴为不禁有些担忧:“那你一定为此惴惴不安吧。其实沛霖,我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有数。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当真。我的事,我会亲自和你交代。”
“我答应你。”觉得心里暖暖的,甘沛霖垂下眼眸。
脆芯和留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伤的重吗?”甘沛霖没忍住问出口。
吴为温润的目光有那么一丝惊讶,却很快恢复了温暖:“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一点小伤不打紧。上战场就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甘沛霖少不得垂下头去:“我父亲是武将出身,从前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开疆拓土,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可每次回来,身上总会挂着伤。有时候他出征,母亲就在家中的窗口立着。望着窗外的风景怔怔良久。虽然她没说,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担心父亲。”
“对不住,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吴为递给她一盏冰晶菊花枸杞茶。“喝了润喉败火。”
甘沛霖端起来抿了一口:“也不是伤心事,是一段能追忆的往事。对了,你这次回来,会入朝主事吗?”
“暂时不会。”吴为凝重道:“过些日子,还要出城。”
“出城?”甘沛霖明白,这是他含蓄的说法。其实是出征。“为什么?”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吴为知道她担心,笑容里透出一丝满足:“别怕,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扔在冰窖里度日。他们瞒着府里的人,表面上说是惩戒我不听话,要我好好吃些苦头才肯读书。实则,冰窖里请了师傅,教我功夫。那时候,我白天读书写字,背百草纲目。晚上还要练几个时辰的筋骨。哪怕练好了,也要在冰窖里睡下,被冻醒却没被冻死,也算我命大。”
“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甘沛霖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庸碌无为,是母亲最痛心的事。虽然现在贵为院判,可当年,他只是太医院里不起眼的小御医罢了。而我的叔父们,个个都有出息。我母亲吃了很多苦,便不再允许我庸碌。而吴为这个名字,就是她用来警告我,决不能做个没有用处的人。”
“吴夫人她也算是用心良苦,但这种方式,恐怕会让孩子受很多罪。”甘沛霖禁不住有些心疼他。
“所以将来,我们的孩子要好好的教导,却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吴为温眸看着她笑。
“我们的孩子?”甘沛霖面红如梅花映雪,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大白天的,怎么说这个。”
看着她温婉柔和,又腼腆单纯的样子,吴为的心都融化了。“你知道吗?好几次艰难作战,是因为我想着你在等我,才咬着牙坚持下来的。能和你有个家,有我们的孩子,是我最大心愿。”
甘沛霖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吴为这样把她放在心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隐瞒他。
“有件事,我想亲口告诉你。”甘沛霖微微挑眉:“你也知道皇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说,别人也会说。我希望由我来说。”
“怎么忽然严肃起来了?”吴为看着她脸上的喜色褪尽,脸颊上的潮红却依然明显。“你说。”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其实……”
“客官,您的糕点得了。”门外,小二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别急,沛霖,先吃点糕点再慢慢说。”吴为走过去开门,门敞开,外头的人毫无违和感的冲他一笑。
甘沛霖瞬间就站了起来。“姜域,你又来!”
姜域的人,控制了留兰。
“脆芯呢?”甘沛霖惶恐的走过去问。
“她去替小姐准备糕点和绿松石。”留兰皱眉回答。
而这时候,姜域已经很不客气的迈进门。身后跟着的小二将糕点摆在桌子上。“几……几位客官,请……慢用。”
“陆垚,你先放了留兰。”甘沛霖不悦的蹙眉。
“是,大小姐。”陆垚利落的收起剑,却被留兰一拳头锤在胸口。
“拿剑抵着我是吧,活腻歪了你。”留兰没好气的冲他嚷。
陆垚咯咯的笑了下,眼尾瞟了姜域:“主子,主子吩咐的。你别怪我呀。”
这局面让吴为看愣了。甘沛霖竟然知道姜域贴身随从的名字。
而这随从居然和留兰这么熟……
“很好奇么?”姜域趁着脸色,转而看着吴为。“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沛霖一直住在我别院。”
这句话从姜域嘴里说出来,吴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从他惊讶的程度,甘沛霖自然明白,他回来的急,果然还不知道皇城里的事。“姜域你闭嘴。”
她走到吴为面前,皱眉道:“我方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说了。”吴为缓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了温润:“沛霖,你我之间,何须解释。我信你。”
这话让姜域差点咬了舌头,他生气的走到甘沛霖面前,一把将她推到自己身后。“你当着我,勾引我的女人,挺有胆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