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甘允天的人还没回来,整个禅心院前院的气氛像是凝固的冰,让每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父亲,事情还没查清,能否让三姨娘先宽座。入秋了,地上凉,这么跪着怕要伤了双膝。”甘沛霖适时的走过去问这么一句。
“也好。”甘允天凝眸:“让她坐吧。”
“多谢父亲。”甘沛霖应下和留兰一起扶杨桂芝起身。
“咱们大小姐就是孝顺。”沫妍青少不得嘲讽一句。“对六姨夫人好,对三姨夫人也不差。”
“沛霖一向孝顺我这老婆子,待你也不差。”甘老太适时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是。”沫妍青笑着点头:“母亲说的是。”
柳如媚一直闷着头不吭声,无论凶手是谁,她都绝不会放过她。只是,沫妍青才是一向看她不爽的人,就算杨桂芝也同样心怀嫉妒,可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了。这时候在府里交恶,倒不如巴结着她,也好让她的女儿能有府中的庇护。
那么,是有人栽赃杨桂芝!柳如媚这么想,心里也慢慢的平静了。
上一回沄泽出事,她没忍住对沛霖动手,差点就中了真凶的圈套。
这回,她吃了更大的亏,却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老爷。”管家领着人过来,恭敬道:“人回来了。”
“唔。”甘允天凝眸望了那人一言。
“回老爷的话,尸首口舌喉咙均为乌黑色,肌肤和指甲也是如此。很明显的中毒暴毙。”那人如实的说。
“不可能……”杨桂芝身子一软,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在地。“这不可能,老爷,妾身绝对没有下毒。敏玲,还是您赐给妾身的奴婢呢。她十五岁就来妾身身边伺候,那会儿婉雲才五岁。我怎么会下毒去毒害身边的人……而且这么一查,不就能查出来吗?妾身为何要做这样的蠢事!”
沫妍青冷哼了一声:“杨氏,你这么说才是把别人当傻子。我猜,你原本也别想要敏玲的命。可是你发现沛霖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所以,你必得要斩草除根才能心安。于是昨晚下了狠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未卜先知,大都督今日一大早就来甘府提亲。运送聘礼的队伍,将府门外的巷子堵了。你想趁着天未明就运送尸首出去,可惜不行。才会拖延到白天做这件事。现在东窗事发,事情败露,我劝你还是承认了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杨桂芝百口莫辩,泪水连连。
可是甘允天沉了脸色,不愿意再听下去。
沫妍青却不疾不徐的走到甘沛霖面前,明眸转冷:“沛霖,你不是也在让人查这件事吗?你查到了什么?”
甘沛霖不由得皱起眉头。“母亲既然这么问,想必已经心中有数。”
“可是我想听你说。”沫妍青眼眸微紧,眉心拧着结:“你查到了什么,可不要瞒着你的六姨娘才好哇。”
“是啊沛霖。”柳如媚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你查到了什么?”
甘老太此时也同样向甘沛霖投来目光。
甘沛霖饶是叹了口气:“有人看见沄泽好像和敏玲在明月楼附近出现过。但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向敏玲证实,她就已经出事了。”
“三房从来不替六房照顾沄泽。”沫妍青转过身看向甘老太:“母亲,杨氏的婢子为什么会和沄泽在一起?难道不就是为了告诉他烟花藏在哪了么。这件事,表面上是柳氏母子遭殃,但实际上,沛霖也深受其害。那一日,可是中秋盛宴,府里邀请了大都督来做客,经办的人还是沛霖。倘若沄泽当场出事,岂非是沛霖办事不利。保不齐就搅了这么一段好姻缘。足见杨氏居心叵测。”
“不是的,夫人,我真的没有……”杨桂芝百口莫辩,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母亲,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害人……”
“你自恃女儿入了皇家门,再藏不住你那点狼子野心了。”沫妍青冷眸,语气凉薄:“眼下你的女儿才有身孕,你这就么急不可耐的想要在府里夺权。连老爷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试想一下,若六姨夫人心性软一些,一个孩子没了,一个孩子伤了,她活不下去可怎么办?那管家之权,岂非要落在你头上了。”
这番话,的确也算说得通,甘沛霖凝眸看着沫妍青。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沫妍青会朝着杨氏下手。
“我才不会死。”柳如媚咬着牙,微微挑眉:“御医说了,我身子硬朗,早晚能再给老爷生儿育女。我才不会被别人诟害就不活了,白白便宜了恶人。”
这话,她是对着沫妍青说的。
“是啊。”沫妍青却不以为意:“你可是府里最有福气的了。”
“老爷,我真的没有……”杨氏翻来覆去的只会说这些。她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一向看着你是个文静懂事的,虽然只生了个女儿,可也无妨。”甘老太禁不住叹了又叹:“没想到你居然这般不安分,萌生了夺权的心思倒也罢了,竟然还谋害甘氏血脉。你太让人失望了!”
“母亲,请息怒。身子要紧。”甘允天少不得宽慰一句。
甘老太凝重道:“这事情既然已经查出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父亲、祖母。”甘沛霖连忙道:“虽说这件事情看似和三房有关。侍婢是三房的人。但毕竟眼下死无对证,算不得坐实,女儿斗胆恳求父亲和祖母能权衡婉雲妹妹的名誉,再斟酌此事。”
“哼。”沫妍青禁不住笑了起来:“难不成有个入了宫的女儿,杀人也不必偿命吗?沛霖,你不是一向最看重公平么?怎么的这时候反倒是要包庇起杨氏来?”
“沛霖正是看重公平,才不想使一人蒙冤。”甘沛霖凝重道:“母亲难道就不肯周全三妹妹的颜面吗?”
“沛霖说得对。”甘允天凝重道:“把三姨夫人带回新逢居,不得允准,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说。”
“是。”管家连忙唤了人上前,将绵软无力的杨氏拖了下去。
杨桂芝只是重复着那几句话,来来回回的重复,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甘老太不由得叹气:“好好的日子,沾染了这样晦气。沛霖,晚些时候你出府去一趟,祈福烧香,求个平安符回来。”
“是。”甘沛霖连忙应下。
“去最近的庵堂就是。”甘老太少不得补充一句。
“是。”甘沛霖又应了声。
甘允天跟甘老太行礼之后,握着柳如媚的手走出了院子。
甘沛霖有些不解,祖母为何这时候让她出府去求平安符。但父亲陪着柳氏,她也不好这时候过去再说什么,就领着留兰和陈锐出了府。
深秋,原本是金风玉露的好时节。可这时候,特别的闷热。
祈福的时候,甘沛霖就一直在想,怎么才替杨氏洗脱罪责。
她捧着竹筒,跪在佛前轻轻摇晃,一支竹签不经意的掉落。
留兰双手捡起这支竹签,眉头有些紧:“大小姐,要不……再抽一支签吧?”
“怎么?”甘沛霖从她手里拿过签子:“下下签。”
“一大早就被触了霉头,这会儿又是下下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留兰心里有些不安。“虽然说这次的事,看似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可奴婢怎么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我也有这种感觉。”甘沛霖叹了口气:“出人命,总不是件好事。”
“时候不早了。”留兰看了一眼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大小姐还要解签吗?”
“不必了。”甘沛霖收拾了脸色:“你去添些香油,求个平安符来。”
“是。”留兰应声而退。
甘沛霖将那支下下签重新放进了签筒,这才起身走出去。
天果然有些暗,黑云低沉沉的压下来。
她提着裙摆从台阶上慢慢往下走,雨点就这么急急的落下来。
同来的香客们也都急三火四的往外走,似是要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回家准备晚膳。
甘沛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庵堂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大小姐……”留兰返回,没看见甘沛霖,心莫名就慌了。“大小姐,您在哪?”
奇怪的是,她不光没看见甘沛霖,就连陈锐也没见着。
她赶紧从内殿出来,往那长长的阶梯上寻。
雨越发的急,可是行人却集中在最下面的阶梯上。
留兰看到那些人围着什么,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糟了,大小姐……”
她像一支飞箭,不顾一切的冲下去:“大小姐……”
甘沛霖坐在阶梯一边,看着她从自己身边不远处奔下去,都来不及唤她。
留兰疯了一样的扒拉开围观的那些人,急的都要哭了:“大小姐,您千万别出事,大小姐……”
陈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握住留兰的手:“不是大小姐。”
留兰甩开他的手,硬是把趴在地上的女人翻过来,确认那张脸并不认识,才回过神。“太好了,不是大小姐。”
“我在这儿。”甘沛霖站在阶梯上朝她招手:“我没事。”
留兰了下,眼泪就这么掉下来:“吓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