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姜域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甘沛霖却有些坐立难安。
薛苞芸的事情,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给了宣堌一个良机介入姜府。一旦姜一申的秘密被发现,确实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可是这一切她都没察觉,反而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到底得给姜域一个交代。
正惶惶不安,燕子恭敬道:“主子,夫人到姜府了。”
“姜府?”甘沛霖从掀开的车帘往外看,果然是姜府的大门外。
这时候,姜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伸手过来扶她。
甘沛霖把手递给姜域,发现他的手有些凉。心思一旦偏了,精神就不怎么集中。下车的瞬间,她竟不觉的踩翻了踏脚。
姜域眼明手快,顺势将她抱紧在怀里,安然放下。“没事吧?”
留兰和燕子也紧着过来,关心的不得了。
“没事。”甘沛霖不禁尴尬,连忙摇头:“我只是不小心。无碍的。”
“先进府再说。”姜域一个眼神。
陆垚便上前去推府门。可是府门从里面锁住,好半天都没有人应声。
陆垚和燕子一左一右,从两边的院墙上直接攀飞进去。
才看见门子远远的跑过来开门,只这么看,府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陆垚有些不满:“你是门子,大白天的不当职,跑哪去了?”
“奴才有罪,方才前庭的一棵老树不知道怎么倒了,管家让搭把手去了。”门子边说,边拉下门栓,将姜府的大门敞开。
姜域这才携着甘沛霖走进去。
没走多远,果然瞧见许多奴才正围着一棵老树,七手八脚的干活。
“这棵树……”陆垚连忙上,责问管家:“好好的一棵树,怎么说倒就倒了?又不见刮大风下暴雨的。”
管家这才发现大都督和夫人来了,连忙过来行礼,随即才道:“是虫蛀的缘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棵树被虫子蛀空了,所以就倒了。亏的是当时没有人在这边,没伤着人。”
“赶紧处理了。”姜域并未继续说别的。
陆垚却会意:“先锁闭府门。”
管家连忙应下,吩咐人照办。
陆垚却带着几个人,安排在姜府各处。
甘沛霖想和姜域说点什么,但是对方好像没有打算听,一直带着她往姜府的院落深处去。
这边的厢房和院落,都是甘沛霖没来过的。
猜想应该是姜一申的院子。
还没走进正门,就听见悦耳的丝竹之声。说来也是奇怪,吹来的春风里,居然有一股粮食酿造的酒香味。
“大都督。”守卫恭敬的行礼。
“太尉呢?”姜域挑眉问。
“在里面。”戍卫说话的同时让开一条路,并敞开了院门。
姜域大步流星的走进去,甘沛霖紧随其后。
穿过前庭的院子,经过正堂,没想到看见的居然是这样一幅画卷。
歌舞婢穿着轻盈的纱衣,随着丝竹的节奏尽兴跳舞。
弹奏丝竹的少年郎个个面容姣好,个个身着淡雅的绿色长袍,整齐划一。真是一幅缱绻画卷。成日里沉醉在这样的春光里,确实能消磨人的遗志。
但也极有可能,这根本就是一种掩饰。韬光养晦。
细思极恐,甘沛霖的心突突的跳。如果姜一申正日被浸泡在这样的纸醉金迷之中,仍然怀着恨,没有一刻忘掉复仇,那他的心该有多坚韧该多狠?
再往里走,几张八仙桌拼凑在一起。满桌子的珍馐美味,琼浆玉液,双颊绯红的女眷们推杯换盏,快活不知时日过。却没瞧见姜一申的踪影。
“太尉呢?”姜域侧首问一旁伺候的家仆。
“在房里。”家仆连忙道。
姜域径直往里走,甘沛霖却停下了脚步。她有点担心看见不该看的,只好停下等着。
比起她这点担忧,姜域则担心的更多。
陆垚上前一步,恭敬道:“太尉恕罪,属下打扰了。”
言罢,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姜域紧跟着快步进去,绕过屏风径直走到床榻边。
陆垚一把扯下帷帐,里面睡着两个香肩半露,满身酒气的女人。
就知道姜一申会趁机捣鬼,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薛苞芸才被宣堌留在宫里,他马上就不见了。
陆垚不放心,将床底、柜子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然不见姜一申的踪影。“来人,太尉旧疾发作,不见踪影。未免有什么危险,赶紧出动阖府上下仔细搜查一遍。”
“是。”戍卫随即行动起来。
但姜域心里明白,情况并不乐观。
这时候,甘沛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紧着走进来。
姜域沉眉看着凌乱的床榻,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怒火。“泼醒。”
“是。”陆垚随即召唤戍卫过来,将两个女人从床榻上拽下来,两桶冷水泼上去,人果然被激醒了。
“你们要干什么?”其中一个女人满脸的不高兴,落汤鸡一般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好好的,为什么拿冷水泼……”
陆垚手里的兵刃抵在她的脖颈,女人瞬间就没了声音。
“现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多说一个字,或者少说一个字,都不会有好下场。”陆垚的语气十分强硬,女人不敢直视,只能点了头垂下脸去。
“太尉在哪里?”陆垚直接了当的问。
“太尉?”女人这时候才顾上往床榻上看:“方才酒后还在这里。”
“问的是现在在哪。”陆垚语气透着不满。
女人连连摇头:“妾身真的不知道。我们陪着太尉喝了不少酒,便进房……”
她脸上一热,没再往下说。
另一个女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回答:“当时我们都被灌醉了,只记得摇摇晃晃的进了房。那时候太尉还在的。”
“太尉也饮了很多酒吗?”陆垚问。
“是啊。”女人异口同声。
甘沛霖觉着她们俩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姜一申能在薛苞芸的掌控下忍到现在,是个心智强硬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这些根本就帮不上忙的女人。
“那你们可还记得,是否有别人进过厢房?”陆垚有些不死心。
“这……”其中一个是真的喝多了,睡的很沉,发生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另一个,却若有所思的说:“还没睡沉的时候,我好像隐约听见有石板摩擦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进来。”
“石板。”陆垚警惕起来,赶紧查看了房中铺地的青砖石。
没想到在桌案下面,居然有空心的石板。
只是这些石板到底不轻,一个人抬起来,难免费力气。石板的一角,就很容易在地上擦出声音。
“主子,这里有条密道。”陆垚皱眉:“属下这就下去查看。”
姜域点了下头,让人将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拖了下去。
甘沛霖这时候才慢慢走过来,表情有些担忧的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姜域没吭声,只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让你忍着,的确是很难的。”
“什么?”甘沛霖不解的看着他。
“这件事,明显是皇上引你入局。”姜域改了口吻。他的本意是想说,她差点就被母亲绞死,心里怎么可能不恨。所以哪怕是故意帮着宣堌,倒也附和她的性子。
可又一想,她已经不记得那件事,那就没有必要在这时候提起来。
“这件事,想来皇上已经部署良久。”姜域的话音刚落,陆垚就从密道里面出来。
“主子,这密道通往后院。院墙边有个不起眼的狗洞。”陆垚皱眉,脸色格外不好:“想来太尉已经不在府中了。”
姜域没吭声。
这让陆垚心里很不踏实:“主子,要不要全程搜查?”
“既然是安排好的事,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姜域只是很好奇:“他怎么能和宣堌联系上?母亲不是一向盯得很紧吗?”
“这……”陆垚也是按吩咐办事,这些日子,虽然迁府而居,可是姜府内外一直维持着从前的部署,丝毫没有松懈。
“府里有宫里的眼线。”姜域不满的挑眉:“陆垚,你失察了。”
“属下有罪。”陆垚连忙跪下。
“查吧。”姜域转过身,牵着甘沛霖往外走。
甘沛霖的心里一直很忐忑,总觉得连姜域都烦恼的事情,一定是很棘手的。加上薛苞芸最后说的那句惹上大、麻烦,让她的心难以平静。
被姜域握着的掌心里都是冷汗,手指尖也是冰凉的僵硬。
这种不安,也从她的手指传递到他的掌心,他能感觉到来自她的恐惧。
出了姜一申的院子,姜域随即转身对陆垚道:“马上填了密道,重新修缮院落。所有这院子里的人,一应留下帮工,不许擅自离开这院门一步。”
“是。”陆垚紧着应声。
甘沛霖正在想,这件事该怎么收尾。倏然被姜域打横抱起在怀里。“放我下来……”
“别动。”姜域语气带着些许的温柔:“在宫里折腾了大半日,也累了。”
“我不累。”甘沛霖绷着脸,唇角看不见意思笑容:“我只是……不安心。”
“这点小小的风浪,算什么。”姜域抱着她,走的很快却很平稳。“再大风浪,有我在,必然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