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域回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甘沛霖让留兰和脆芯准备了晚膳,正想着他要过来,倒是陆垚自己来了。
“夫人,主子喝多了,就不过来陪您用晚膳了。”陆垚边说边呈上了一个锦盒:“这是钱御医给您备的药。”
“好。”甘沛霖让留兰收着,问陆垚:“你用过晚膳了吗?小厨房准备了不少,挑几样喜欢的端下去用些。”
陆垚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不用了夫人,属下不饿。”
“留兰。”甘沛霖温和冲她点了下头:“你陪陆垚用些吧。左右准备的多。”
“是。”留兰答应着对陆垚笑下:“你就别客气了,小厨房多得是好吃的。跟来我。”
陆垚被她这一笑,激的心跳加速,连忙跟着他出去。
锦盒里有钱昀的字,写着睡前温水吞服。于是甘沛霖让脆芯去准备温水。
“大小姐您这么早就要睡了吗?脆芯不免好奇。“可是等着大都督用晚膳,你也只吃两块糕点。要不等下奴婢给您再端点什么来?”
“不用了。”甘沛霖揉了揉肩头:“我有点乏了,还是服了药,早点睡会比较好。”
“那好。”脆芯连忙去准备水。
其实甘沛霖心里还是挺明白的,姜域能喝醉,怕是不容易。而且就算真的要喝醉,也不该是姜音和吴为的婚宴。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不怎么重要。
可他用这个借口不过来用晚膳,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可能这一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让她难受,那就索性顺了他的心意。
温水送服,甘沛霖吃了药丸,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闭目养神。
脆芯安置好了房里的东西,便缓缓退了出来。
还没走下庑廊,就看见燕子急匆匆的过来。
“夫人呢?”燕子急不可耐的问。
“嘘!”脆芯比划了个轻声的手势,低低说:“夫人才服用钱御医送来的药,已经歇下了。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和夫人说吧。”
“明天?”燕子的心砰砰跳:“明天就来不及了。”
“出什么事了?”脆芯也禁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主子……”燕子皱眉,想了想还是憋不装:“哎呀,算了,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的。主子从外面回来,就直接去了祯公主那。瞧这架势,今晚怕是要歇在那了。”
“……”脆芯猛的一惊,迅速转身走上庑廊,却在手离们只有一指头的距离时,骤然转过身。
燕子心急跟过来,她这一转身,两个人差点亲上。
脆芯连忙抓住燕子的手,大步流星的下了庑廊,这才皱眉道:“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燕子急得不行:“你是想让夫人往后独守空房吗?再说,祯公主得势,这府里的人心可就要变的难测了。咱们总得让夫人想个法子。”
“燕子。”脆芯叹了口气,凝重的说:“我伺候大小姐这么多年,她何曾这么就睡呢?哪怕是身子不爽快,她也会让我陪在身边,说说话。或者拨弄拨弄香材,解解闷。这才晚膳时辰,她要睡,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燕子愣了愣,答不上话。
脆芯也是满脸的无奈:“罢了吧。大小姐的心性,是不可能做到赶尽杀绝的。”
“唉。”燕子垂头丧气的说:“我也知道夫人心地善良。可那祯公主,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听说今儿一大早,她就去了姜府给太尉夫人请安。说是请安,还不是献媚巴结。太尉夫人上回差点咬了夫人的命,心里一定恨毒了夫人,也怕夫人想起来会报复她。所以,祯公主自动送上门去,她当然会接纳。这两个人一旦联手,咱们夫人可就……”
脆芯没吭声,只是慢慢的往外走。
燕子跟着她一起走着,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留兰这时候去而复返,表情同样不怎么好。“你们也知道了?”
两个丫头一同看向她,禁不住点头。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留兰有些担心的问。
两个丫头都没吭声。
退出第一道院门,这院子安静的叫人心慌。
却也不是整个大都督府都这么安静,总有闹心的地方。
翠云快步进了敖琍的厢房,还不顾得上行礼就道:“敖姐姐可听说了?”
“听说了。”敖琍没掩饰情绪,表情寡淡的看着翠云朝。
翠云这才行礼,低声道:“御赐良缘。又是为公主,说不管不顾,也不太现实。原本还以为夫人那边能有法子呢。可到现在都没动静。怕也是认了。”
“是吧。”敖琍叹了口气:“你也说了,是御赐的良缘,对方的身份可比咱们府里这位显赫。不认,又能怎样?”
翠云没吭声。
倒是有小厮进来,行礼才道:“二姨夫人,您快去瞧瞧吧,杏花……”
“怎么了?”翠云蹙眉问。
那小厮有些为难的说:“郎中说她身上的疤痕怕是治不好了,以后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她已经好几天没服药也没吃过东西,可能……熬不过今晚。”
敖琍幽幽叹气:“总算她也曾经风光过。我就去送她最后一程。”
翠云连忙道:“敖姐姐还是别去。她已经这样子了,去了也是白费。何况,主子不喜欢她,她又得罪了夫人,您就不怕惹上麻烦?”
“无妨。”敖琍也不难为她,温和的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瞧瞧。”
翠云动了下唇,最后还是点头:“那姐姐速去速回,别耽误太久。”
敖琍没吭声,只是冲她微微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真的很想知道杏花临走前,有没有什么要对她说的。
推开逼、仄的房门,扑面而来一股霉味。
杏花却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走进来的人冷笑。
她的笑容,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是你来啊?怎么不是甘沛霖?她不是最想看我的笑话吗?还有你,你不让主子赶我出府,不就是为了让她能看见我的笑话吗?”杏花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听不出嘶哑。
可是她干裂的嘴唇,苍白的脸颊,以及身上散发的那股腐臭的味道,都让敖琍感到死亡临近,格外害怕。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敖琍问。
“呵呵。”杏花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这是同情我啊?”
“算是,也不算是。”敖琍叹了口气:“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冒进。你偏不听,非要火中取栗。接过自己栽进去,烧的面目全非。怎么不遗憾。可我,还真不是完全因为同情你才来的。我是想问问你还有什么没说的。或许你没走完的这条路,我可以替你走下去。”
杏花看着她的眼睛,倏然就明白了。
“知道主子为什么宠我吗?”杏花饶是一笑:“他年幼时曾经遇到个姑娘,因为杏花而结缘。而这个姑娘,我终于知道她的身份。就是祯公主身边的沫初雪。”
“什么?”敖琍不由一惊:“沫初雪?”
“可能是因为杏花这个名字,也可能是我和她有某些相似。”杏花微微一笑:“总之主子的宠爱,不过是当年情怀的一种寄托罢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主子不说,我自然不清楚。但沫初雪,一定是能抗衡夫甘沛霖的那个人。你想替我完成心愿,就好好加以利用吧。”
敖琍点了下头,道:“你放心,我会准备丰厚的银子,给你母家的人。他们下半辈子,不会再挨饿受穷。”
“多谢你了。”杏花轻轻一笑:“我嫂嫂接连生了三个丫头,年初才得了一个儿子。全家人都宝贝的不得了。可惜我一直没能回去看看小侄子。我自己房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杏花起身,忍着疼,朝敖琍跪下去:“主子不喜欢吃甜食,也不喜欢在看公务的时候,身边有人吵闹。但他也有一个软肋,那就是太尉夫人。表面上,他们母子失和。但太尉夫人随意的一句话,主子都会记在心里。还有就是,每年太尉夫人生日,主子都会提前准备贺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敖姐姐,二姨夫人,求您了,把我给小侄子准备的东西,替我送回去。”
“好。”敖琍点头。“你放心。”
杏花朝她凝重的磕了个头:“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
敖琍没再说什么,皱眉转过身去。
她不想让杏花知道,她这次过来,还是为了看看她自己的下场。如果,她仍然没有得到姜域半点怜惜,说不定有那么一日,下翅比杏花还要惨。
拖着沉重的步子,敖琍直接去了杏花从前住着的厢房。
她让婢子将杏花准备的东西找出来,细细的摩挲。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厮就匆匆奔了过来。
“二姨夫人,杏花……没了,她是……”
“好了。”敖琍打断了她的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是。”小厮答应着,却又忍不住问一句:“要不要禀告老爷一声……”
“不用。”敖琍苦笑一下:“红烛缱绻,春宵一刻,谁愿意让这种事情败坏兴致。明日天明再说不迟。你出去吧。”
没想到杏花的死,会让自己这么难受。
敖琍竟然在她的房里空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