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下了大半个月的雨。
整个皇城弥漫着一层湿漉漉的薄愁,好像被这样漫长的雨季淋的发霉一样。
而这半个月以来最好的消息,就是陆忠弹劾的折子被皇上罢免了。
同时甘允天也当着天子的面立下军令状,为朝廷彻底解除北边的隐患。
出征的这一日,天朗气清,久违的阳光驱散了阴霾,带来一丝暖融融的清新。
甘老太领着阖府上下,送儿子、孙子出征。却没有寻常夫人那般依依惜别的柔软样子,反而一身英气,精神奕奕的笑着叮嘱:“正值好春日,我甘家好儿郎为朝廷建功立业,必马到功成。”
“是。”甘允天拱手朝她行礼:“儿子必将为朝廷再立新功。”
目送他跨上战马,远奔而去,甘老太依然精神抖擞的笑着。
“母亲,雨初停,这里风大潮气重,不便久立,儿媳扶您回房歇着吧。”沫妍青倒是殷勤的贴上来,一脸温和的笑容。
“嗯。”甘老太略微点了下头,又瞟了一眼柳如媚:“六姨夫人也同来。”
柳如媚有些喜出望外,微微一愣才赶紧快步上前:“是,母亲。”
甘老太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道:“也是难得晴天了,你们也都别拘在府里,出去踏踏青吧。”
“是。”甘沛霖和甘姳露异口同声的应下。
转而看见甘婉云回身往府内去,甘姳露唤住她:“三妹妹要不要也出去走走?确实有半个月没见晴了,难得天气好。”
“多谢姐姐美意。”甘婉云轻轻摇头:“我娘想绣个鞋面,我得去帮着挑线。”
甘沛霖也不勉强:“那就下回吧。”
她和甘婉云说话耽误的这会儿功夫,甘姳露已经领着沫初雪出了门。
这样挺好的,不用假装什么姐妹情深。更何况,陈锐帮她约了吴为,初晴的那一日,杏花楼小酌一叙。
脆芯陪着她上了马车,陈锐驾车在街市上饶了几圈。确保没人跟着,他们才穿过一条小巷子,从后门进了杏花楼。
小二记得吴为的吩咐,见她来,就直接将人引进了二楼的雅室。
脆芯则被安排在挨着雅室的偏室,和陈锐坐着等。
“真是对不住了,让你久等了。”甘沛霖一进门,就看见吴为正在拆花。
他一身赭色的锦袍,手边却满是浅紫色菊花的花瓣。那修长而如竹节一般的手指,正捏着一片细长的花瓣,还未放下。满室都是菊花清凛的幽香。
“才不过清明,就有这么好看的菊花了?”甘沛霖不免奇怪。
“其实花开与否,并不一定是季节决定的。”吴为微微仰起头,看着甘沛霖一身浅紫色的衣裳,格外好看。倒和这菊花应景。
“哦?状元郎有何高见?”甘沛霖笑着走过去。
吴为起身挪了下椅子,方便她落座。待她坐好,他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不外乎是阳光、温暖和水、肥这些。”吴为饶是一笑:“只要用心管理,想看什么样的花都可以自己决定。只不过,要耗费很多心思。恰巧我们府里有这么一位花匠。”
甘沛霖拿起那朵还没被他拆完的菊花,微微勾唇:“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尝尝今天备下的糕点如何。”吴为侧身将一旁圆桌上的糕点端到她手边:“这是琼叶饼,上面淋了些极好的花蜜,也是府里花匠饲养的蜜蜂酿的蜜。”
“连一碟小吃也让你这么费心,着实过意不去。”甘沛霖笑起来,明澈的目光沾染了春日里的缱绻之意。“上回见面之后,听闻你……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才……”
吴为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甘沛霖便只低着头吃起糕点,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这么巧啊,大都督也在这里。”
这声音特别耳熟,甘沛霖一下子就认出是甘姳露。她说大都督也在这里?难道是姜域跟着她来的?
吴为当然也听见这声音,脸色稍稍有些变。“这里的窗子可以看见二楼的观景台。想必他们在那。”
甘沛霖放下手里的琼叶饼,起身走到窗边,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果然姜域和敖琍都在那,还有甘姳露和沫初雪。
但说来也是奇怪,这四个人都没察觉到楼上的她。看样子,或许不是她疑心的那种情况。
可是,甘姳露和沫初雪怎么会来杏花楼?
“这不是甘府的二小姐吗?”敖琍四下环顾,确定没看见甘沛霖,才稍微松了口气。“倒是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你们也来这杏花楼品杏花酿。”
“敖姐姐有礼。”甘姳露微微一笑:“姐姐这身枚红色的裙子可真好看。说来着颜色也是讨巧,肤色暗的人穿着,显的肌肤黝黑。可肤色若雪一般莹莹生光的人穿在身上,又衬得整个人如同在雪中走出来,白皙的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呢。姐姐的肌肤可真是如雪般白皙。”
“妹妹好巧的一张嘴啊。”敖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比你家姐姐会说话多了。”
甘姳露在心底轻嗤一声,面上却没显露心思:“只是不知道姐姐这衣裳的料子是从哪儿买的?我倒是很喜欢这个花样呢。”
“这个嘛。”敖琍笑着挽住了姜域的手:“那可要问大都督了。”
“听说前些日子,大都督为讨姐姐欢心,将整条南街都买空了。”甘姳露笑吟吟的看了姜域一眼,目光最终定格在敖琍脸上:“姐姐可真是好福气。”
姜域才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他很想知道,既然甘姳露来了,甘沛霖呢?她怎么就没跟着。算算上次分开的时间,也有十多日没见到她了。那个心思难猜的丫头,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哪儿,又在做什么……当真是叫人不省心。
“大都督……”敖琍唤了他两遍,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大都督。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哦……”姜域被她晃了手臂才回过神。“我在想那料子是哪家铺子买的。一时没想起来。”
敖琍轻轻一笑:“铺子兴许就在前头不远,要不咱们带着甘家二妹妹去逛逛?”
“你去吧。”姜域顺势将她勾着自己的手抚下去,抽回手道:“我正好要见个人,叫店家备好酒菜等着你。”
“那……”敖琍有些不想和他分开。“不如改日……”
甘姳露却故意装出不懂的样子,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好姐姐,你快带我去嘛。咱们去去就回,不会耽误你和大都督用膳的。”
感觉她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自己说,敖琍也就没再推辞,笑着点头才对姜域不舍道:“那我去去就来。”
姜域没做声。
沫初雪则对甘姳露摇了摇头:“姐姐先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就在这里等着姐姐可好?”
“也好。”甘姳露没再多看她一眼,明显做出嫌恶的样子。
敖琍只当她是不喜欢有个多余的跟着,也没走心。两个人笑着走下楼梯。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吴为不知道何时站在甘沛霖身边。
兴许是离得有些近,甘沛霖能闻到那股沾染在他身上,清凛的菊花幽香。“什么好戏?”
“你没瞧出来?”吴为才不信。
甘沛霖刚要说话,就看见沫初雪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
整个二楼的平台就只有她和姜域两个人。就算是想装作看不见,也不可能。
何况姜域也不至于太过分的冷刻,这样的时候总是要问上一句的。“沫小姐是怎么了?”
“没……没事。”沫初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勉强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青冷的脸色却不像她语气那么轻松,明显的不对劲。
姜域看出了端倪,朝她走过来:“你方才去过哪?”
她的唇瓣渐渐发乌,双颊却变得潮红,整个人沉醉在痛苦之中,根本就不能再说话了。
“中毒。”姜域眼尖,发现她的指甲透出青色,旋即将她扶起点了几处重要的穴位。他的手按在她的脉搏,眉头微微凛起。
也不知道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还是他觉出了什么。甘沛霖眼见着他从沫初雪身上扯下一个香囊,动作麻利的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来人。”姜域唤了人过来,似是吩咐了一句什么。
随即拔下沫初雪鬓边的银簪子,用锋利的那端扎破了她的手腕。
很快,有人拿了个瓶子过来。姜域把里面的粉末倒在沫初雪的手腕上。并用自己的帕子给她缠住。“送她回甘府。告诉府里的人,请个郎中瞧瞧。”
“是。”随从随即将沫初雪带走,只剩下姜域一个人盯着那枚香囊发呆。
“你说,那玩意儿该不会和你有关吧?”吴为玩笑一般的口吻掩饰去了他的担忧。
甘沛霖眉心凝重:“这一招不错,既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又能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看来你比我更了解沫初雪。”
“沫初雪?”吴为不大喜欢这个名字。“初雪,白皑皑的一片,应该是很美的景致才对。可她这般有心机,哪里能当得起这份纯洁?”
甘沛霖饶是一笑:“司天监监证吴大人为何会嫌气有心机的女人啊?这世上哪有没有心机的女人?你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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