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紧紧抓着什么东西,这个姿势维持良久,醒来的时候,甘沛霖手都麻了。那感觉像无数根针,细细密密的扎在指头上,难受的不行。
“做什么梦了?”姜域的声音还算温柔,只是透着一丝不满。边问边整理着被她抓的皱巴巴的袍子,不悦道:“等下还要上朝。”
“你昨晚睡在这里?”甘沛霖一下子就清醒了,虽然头还真有点痛。
“不然呢?”姜域不满。“谁让你不撒手。”
“可是……”甘沛霖一个头两个大:“这里是甘府,父亲回来知道,会责备我。”
“呵呵。”姜域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甘沛霖不满的推开他的手:“别烦了,赶紧走。”
姜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和她胡闹。“好,我走。”
他起身对着她的梳妆镜,整理好衣冠,缓缓走出门去,甘沛霖都没看他一眼。
还真是喝酒误事。她好讨厌这种感觉。
“脆芯。”甘沛霖掀开被子下了床,挑眉道:“以后再不酿酒了,把库房里的百花酿和存酒都分给摘下楼伺候的人,通通拿走。”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脆芯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脸颊还有些红扑扑的。
“你笑什么?”甘沛霖心情不好,对这样的笑容就特别敏感。
“奴婢是笑大小姐您,喝多了撒酒疯,昨夜死拽着大都督不松手就算了。今晨他返回来,您还是那样子。”脆芯抿了唇,低着头笑起来。
“你是说……”甘沛霖好像听出了些门道:“他昨晚离开过?”
“是啊。”脆芯将撒满花瓣的鱼洗端过来,边绞帕子边说:“昨晚上大都督和老爷下了一夜的棋。天明十分怕你会头疼,才特意过来让奴婢准别了解酒的汤药,给你喂下去。”
说到这儿,她的脸颊就更红了些。“原本大都督是要回府更衣的。可是大小姐您偏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这回轮到甘沛霖的脸烧起来:“总之赶紧把那些酒都分了,摘星楼以后不许再饮酒。”
“是。”脆芯将温热的帕子递给她:“大小姐可觉得头疼吗?”
“只有一点点,也还好。”甘沛霖调整了脸色:“父亲这时候上朝了吗?等下要不先过去书房请个安?”
“老爷已经上朝了。”脆芯有点想不明白:“好像最近朝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最近朝中哪有什么要紧的事?”甘沛霖有点奇怪。“晟庆王那件事,风波也差不多平息了。除了清宁公主,皇上还利用她为人质……西陲议和的事情,是言官的事情,和父亲也没多大关系。”
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楚。
“大小姐,朝中的事情您就别担心了。”脆芯喜上眉梢:“您的凤冠霞帔已经送进府了,还有鲜红的盖头,老爷昨天叮嘱了管家,今日将您留在府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想要修改,顺道挑选合意的配饰。”
“这些事,你们看着办就是。”甘沛霖没多大的兴致。
“那怎么行,这可是大小姐您一辈子的大事。”脆芯喜滋滋的说:“不过我们大小姐最美,穿什么都好看。送来的衣裳也是精美奢华,哪一套都那么好看。”
她的话音刚落,管家就急匆匆的奔进来:“大小姐,您快去前庭的院子里瞧瞧吧。夫人在那闹开了,您的凤冠霞帔……唉……夫人病着,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谁也不敢乱来,就怕有个好歹。可是弄毁了您的东西,怕不吉利……”
“这个沫氏,真是作死。”脆芯气的不行:“我让陈锐直接把她送回雍华园。”
不知道为什么,甘沛霖居然有点感谢沫妍青。如果凤冠霞帔真的都被她毁了,预示着她嫁不出去,那该多好。左右这甘府以后,也会再买进盛世,做个持家的千金,也挺好。
“大小姐,咱们赶紧去瞧瞧吧。”脆芯又是催促了一声。
“嗯。”甘沛霖点了下头:“去瞧瞧吧。”
这一路上,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迈着款款的步子,轻摇慢晃着过来的。
不光是沫妍青在,府里的女眷们也都在。四姨夫人田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五姨夫人王卿婵,怀抱着年仅八岁的甘娅雯,缩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也是这个时候,甘沛霖才忽然觉得,甘府的女眷竟然这么少了。死的死,疯的疯,病的病,简直和这冬天一样,寂静到死气沉沉的。从前母亲在的时候,这府里欣欣向荣,女眷们也是花枝招展的。到底今时不同往日。
“母亲,您身子不好,想做什么吩咐苁意就是了,何必劳动自己呢。”甘沛霖看着沫妍青拼命撕扯喜服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这个上一世特别强大,无法打垮的继母,如今却犹如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随着风从那枝头上凋落,早晚会埋进土中。
沫妍青猛的转过身,看见甘沛霖就那么亭亭玉立的站在不远处。
那个瞬间,她恍惚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美的不可方物。可是这才多少年啊,一切就都成了灰烬,她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你害了我的儿子,又害了我的女儿,连我母亲都不放过。你还想风风光光的嫁人?凭什么?”沫妍青的声音尖锐,听上去有些刺耳。
管家连忙上前,恭敬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沫家老夫人……去了。方才沫府的人刚送消息进来,后脚喜服就送来了。夫人本来是要回沫府奔丧的,正好撞见,就……”
“你瞧啊,人活着,就是这么多难以预计的意外。”甘沛霖幽幽叹气:“上回见沫家外祖母,也就是前几日的事。没想到这才多久啊,竟就天人永隔了。母亲若不嫌弃,我陪你回沫府吊唁。”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沫妍青凛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你别想越过我女儿去……”
甘姳露这时候,才被人颤颤巍巍的扶着走出来。得知外祖母故去的笑,她哭的昏天暗地。“母亲,别说了。都这个时候了,女儿想送外祖母最后一程。”
沫妍青看着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起来,母女俩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头痛哭。
“管家,你安排好车马,送母亲和二妹妹回沫府。一应所需都要准备妥帖。”甘沛霖低眉道:“既然母亲有二妹妹陪着,我就不去了。”
“哼。”沫妍青实在心痛难忍,也哭的倦了,实在没有力气跟她继续吵。“姳露,咱们走。”
“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甘沛霖看着被撕毁的喜服,眉心微皱:“差不多就行了,不用这么费劲。”
“可是大小姐。”管家少不得多嘴:“这凤冠摔坏了可以重做。可这霞帔却是要耗费很久才能绣成。眼看离立春也就一个多月,加上年关将近,奴才怕耽误时辰来不及……”
“有什么来不及来得及的。”甘沛霖满不在乎:“城里不是有那么多绸缎庄,现成的霞帔在售卖么。怎么还弄不来一套可心的。不要为这样的事情耗费精力。对了,今儿这事,让他们管住嘴,别往外乱传,也不必让父亲知道,徒增烦恼。”
“这……”管家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唯有点头:“是。”
“都散了吧。”脆芯让人把好好的东西先送回摘星楼,转而遣散府中的女眷。
甘娅雯却在这时候,从王卿婵怀里挣脱,朝着甘沛霖跑过来。“大姐姐,你是想要母亲的命吗?”
八岁的孩子,忽然对甘沛霖说了这么一句话,惊得听见语声的人都僵在那里。
王卿婵离弦剑的速度,冲过来,一把打在甘娅雯背上:“你这丫头,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胡说什么?”
这一下子确实不轻,孩子的脊骨都震了一下。当时就哭了起来。
王卿婵赶紧跪下,连连叩首:“大小姐,您千万别听个孩子胡说,她还小,根本就不知道说话轻重。”
孩子的话倒是没让甘沛霖怎么,这王卿婵的反应却让甘沛霖吓了一跳。再不济,她也是这府里的五姨夫人,算是自己的长辈。居然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她面前。
甘沛霖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这里。
脆芯气的不行:“五姨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呢?我们大小姐几时说过要问责了?你这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吗?”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卿婵急的眼睛都红了:“大小姐,您听妾身解释……大小姐……”
本来起床的时候就特别烦闷,沫妍青闹这一出她都没放心里。可是王卿婵的反应,像一座山压下来,压的她闷闷不乐。
“大小姐,奴婢给您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栗子糕。这是油栗做的,甘甜不说,都知道那油栗的皮最薄最软,剥起来一点也不会损伤栗子肉,你尝尝。”脆芯笑眯眯的将糕点挪到甘沛霖面前。
“冰冻三尺,原来我在她们眼里,已经变成这个样子。”甘沛霖有点郁闷:“脆芯,是不是除了你们,阖府上下都把我当成了活阎王?就像……皇城里的人看姜域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