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霖,你来呀,尝尝这块桂花糕好不好吃。”
睡梦中,甘沛霖梦见甘老太慈爱的朝她挥手。她就坐在一颗桂花树下,穿着她最爱的酱色翎纹袍,手边一碟子桂花糕似是刚做好的,好冒着热气。
甘沛霖笑吟吟的朝着她走过去,午后的阳光特别温暖,晒的她整个人都暖起来。
“祖母,你特意给我做的桂花糕啊?”
“是啊。”甘老太笑着握住她的手,牵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甘沛霖有些受宠若惊,记忆里,祖母一直只是这样温和的对待甘姳露。从不曾与自己这样亲近。她拿起一块桂花糕,自己还没吃,就先送到甘老太唇边:“祖母先尝尝。”
“祖母年纪大了,吃不来甜食。”甘老太温和的拒绝:“看着你吃的高兴,祖母也高兴。”
于是甘沛霖点了头,笑容明媚的吃起来。
甘老太在她身边满足的绽放笑容。
吃着吃着,一震狂风卷来,来手边的碟子都掀进了井中。甘沛霖大惊失色,连忙转身照顾甘老太:“祖母,这里风大,我先送您回去吧。”
“你看那盘糕点是倒下去了吗?”甘老太却很平静的问。
甘沛霖伸头往井里看了一眼:“是啊……”
她的话音还没落,背后一双手猛的将她推下去。
她跌进水中,拼命的扑腾:“祖母,救我,祖母……为什么?”
“好好去陪你那死去的娘吧。”甘老太的笑声,比苍劲的风更有力,像刀子一样冷虐着甘沛霖的心。她喘不过气,胸口剧烈的欺负,眼角不断的有泪水渗出来。
“祖母……为什么?”
留兰和燕子听见动静,匆匆忙忙的闯进房里。
“糟了,夫人怕是魇着了。”燕子赶紧点燃蜡烛。
留兰掀开帷帐系好,小心翼翼的唤道:“大小姐,您没事吧?大小姐,您快醒醒……”
燕子也赶紧走过来轻轻摇晃甘沛霖的手。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梦魇中垂死的甘沛霖唤醒。
“夫人,您没事吧?”
甘沛霖醒来的时候,泪水仍然恣意流淌,她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祖母给我吃好吃的桂花糕,推我掉进井里……”
“只是个梦罢了。”燕子给她端了碗温水:“夫人喝点水压压惊。”
“什么时辰了?”甘沛霖瞧着窗外的天色还暗着,不免皱眉。
“三更了。”留兰拧了绢子,递过来:“昨晚烧的水已经温了,大小姐凑合擦把脸。”
绢子是温的,接触到脸上的肌肤很舒服。
甘沛霖轻微勾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搅扰你们的好梦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去睡吧。”
“我们再陪您一会儿吧?”燕子有些担心。
“不用了。”甘沛霖擦净了脸上的泪,将绢子递给留兰。“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们去睡吧。”
两个丫头也不好再坚持,唯有点头。
她起身吹熄了蜡烛,返回隔壁的耳房,这里便又恢复了如常的安静。
甘沛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披上了衣裳,穿了绣鞋,走到半开着的窗棂前,望着窗外。
院子里的树枝随着风摇曳,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样的时候特别清晰。
那个梦好真实,真实到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被自己信任的人加害,原来真的这么难受。
她想起昨晚临睡前,姜域说的话,她欠姜域的,还不清。
两世情愿,都是如此。
甘沛霖有些自责。她想,她唯一能弥补姜域的方式,就只是助他达成心愿。
那么眼下,要攻克的就是皇后这一关了。
“夫人,您睡了吗?”门外,是燕子的声音。
甘沛霖的心突突的跳,有些不安的问:“出什么事了?”
燕子听见她语声清亮,于是推门进来:“黑燕才收到这个,请您过目。”
再一次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燕子将小竹筒里的信笺抽出来,递给甘沛霖。
甘沛霖打开纸卷,一眼就认出是甘婉雲的字迹,不禁皱眉:“皇后要将皇上的妃嫔迁出皇宫,另择一处清静近邻皇陵的位置给她们养老?”
“皇上的妃嫔都还正值青春,就被丢去皇陵附近……”燕子有些于心不忍:“那不是等同于苦熬岁月,至死方休吗?”
“所以甘婉雲不愿意去,她想让我救她。”甘沛霖长叹了一声:“当初,她是为了争一时高低,才想入宫为妃。也不得不说,因为她入了宫,才断了皇后选我的念想。无疑是为了挡了灾。”
“夫人,您这么说,奴婢不敢苟同。”燕子沉眸:“当初入宫,是云嫔自己的决定。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承担与之相同的后果。何况这段日子,云嫔早就投靠了皇后。很多事情,是她亲手替皇后做的。这些事,宫中的耳目早有查明,只不过事过境迁也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说到这儿,燕子有些好奇:“夫人打算帮她吗?”
“你说的很对,她是投靠了皇后。不单单是投靠皇后,她的很多做法,心思,如皇后如出一辙。”甘沛霖微微挑眉:“且她是怀过皇嗣的,是正正经经侍奉过皇上的妃嫔。皇后命她就近陪着皇上,也无可厚非。我怕是……也只能任由她吃些苦头了。”
“说的是呢。”燕子略微一想,道:“这苦头也不过是暂时的。有朝一日……云嫔还是会得到赦免。”
省略的内容,两个人心照不宣。
甘沛霖缓缓道:“等真的到那个时候,就让她去庵堂里清修吧,也正好能陪一陪她昔日亏欠过的母亲。”
“夫人终究是不会要她的性命。”燕子不禁感叹。
“唉……”甘沛霖惋惜的喟叹了一声:“父亲膝下,儿子不多。甘溥洋已经养废了。沄泽那么小,也没能逃脱府里的奸计,毁了容颜。我们这几个姐妹,相处时便是面和心不和。可终究是一家人,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死。”
甘沛霖将信笺交给燕子:“处理干净,就当没有收过。适当的时候,暗中出手,让她少吃点苦头。”
“奴婢知道了。”燕子应下,退了出去。
甘沛霖这才返回了床榻,平静的躺下,直到天亮才睡着。
等甘沛霖醒过来,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窗外飘进膳食的香味,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才觉得肚子有些饿。
洗漱完,刚吃上可口的饭菜,敖琍就黑着脸走了进来。
“呀,二姨夫人来了?”留兰正好看见她进来,吓了一跳:“外头的小厮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进来的时候没瞧见人呢。”敖琍也是奇怪:“兴许上哪躲懒去了。”
“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留兰不免生气。
“罢了。”甘沛霖放下了筷子:“敖家姐姐可用过午膳了?坐下一起吃点吧。”
“不必了,我就是过来探望夫人,您回府之后,我还一直没好好过来请个安。”敖琍欲言又止,有些话她确实不想说。可无奈祯公主逼迫,她由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甘沛霖摆一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同二姨夫人说说话。”
留兰和燕子利落的应声,却都没走远,只在门外候着。
“敖家姐姐一向快人快语,今儿是怎么了?倒不像你的性子。”甘沛霖夹了块肉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沉眸看着她。
“夫人走后,祯公主就让人搜查了您的库房。这院子里之前的东西,都被她拿了去。美其名曰是替您保管。但您回来之后,她也没提过一言半语的要归还给您。”敖琍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我是劝过,也阻止过,可惜人微言轻,祯公主不会听我的。”
“这件事我知道了,没什么的。”甘沛霖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对夫人您或许是,可对我而言,是没能替您搭理好这些,终究心中有愧。”敖琍垂下头,脸色明显的不好。
“看样子,祯公主没少给你气受。”甘沛霖只这一句话,就差点把敖琍的眼泪勾下来。“这是怎么了?”
“本来夫人不问,我也不想提。”敖琍红着眼睛,哽咽的说:“她日日要我和翠云相伴,不是替她研磨染线,就是替她抚琴高歌。整个相府里,谁不知道我和翠云就是她祯公主取乐的奴婢。可她有孕,凡事我们只要不从,就免不了招来一顿惩治。”
敖琍卷起衣袖,纤细的手臂上一道一道的青紫瘀痕。
“这是……拧的?”甘沛霖不禁皱眉。
“是。”敖琍含着泪:“是茱萸和姿阳拧的。”
“……”甘沛霖真是没想到,祯公主居然会这样对待府里的女眷。“那还真是委屈你们了?”
“我们受些委屈不打紧。”敖琍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但有时候确实为难。就好比今天,是她收到风声,说……说云嫔娘娘在宫里失踪了。特意让我过来,把这话传给你。可是我始终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相爷严令,不许女眷牵涉宫中的事情,想必这话就是为了你才说的。夫人,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云嫔娘娘在宫里始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甘沛霖不禁一愣。
“就在昨晚。”敖琍如实道:“消息传来是今早的事。妾身怕祯公主添油加醋,还特意让人去问过府里,父亲也是知道的。夫人,云嫔骤然失踪,这事情恐怕不妙,你若出手,背后是相府与甘府。我猜皇后娘娘,就是想你参摄其中……你可要谨慎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