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沛霖还没有卑鄙到为了自己能活,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毒手。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妹妹。
哪怕甘婉雲为了上位,做错了很多事。可她终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要用她的命,来换取短暂的平安,甘沛霖也会看不起自己。
“方才妾身就说了,皇后娘娘能在这后宫之中只手遮天。要妾身的命,还不是再容易不过都事。何况今天,娘娘把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妾身知道的太多,怕是命也不会长。”甘沛霖饶是一笑:“既然如此,那娘娘不如给妾身一个痛快。”
文心兰有些看不懂:“你是想替她死?用不用这么蠢?”
甘沛霖鬓边的金流苏,是一片一片的小树叶状。每一片叶子上,都雕刻着精致的纹路。以至于她只要稍微动作,那些纹路就会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熠熠。
有些晃眼,文心兰蹙了眉头,稍微离她远了点。
“皇后娘娘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放过我不是吗?”甘沛霖朝她走近一步。“若是我按照您的吩咐,将这断魂酒给云嫔灌进去。我马上就会被戍卫扭住,落下个谋害妃嫔的罪名。或者您不想我马上就死,用这个当做把柄来要挟我为您办事。娘娘,聪明人有时候难免会想出一些刁钻的法子,可是当您的对手和您一样聪明,就很容易被看穿,失去意义。”
“是啊。”文心兰原本真的是像她说的这么想。可是当她被甘沛霖揭穿,她的想法就改变了。
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既然永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又为什么要让她活着?
“大都督夫人就别浪费时间了。”文心兰使了个眼色。
宝鹊将毒酒送到甘沛霖手边。
“皇后娘娘真的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妾身的命?”甘沛霖没有濒临生死的那种恐惧,相反,她觉得今天一定不会有事。
外面的阳光那么柔和,她还想洋洋洒洒的走在温暖的阳光下。
“唉。”文心兰叹了口气:“本宫也没想到和你的缘分就此而已。你放心,本宫会禀明皇上,赐你个一等夫人的名头,你这么走,也不算太亏。”
甘沛霖没吭声,端起了那盏断魂酒。
她微微卷了下唇角,将杯盏慢慢的靠近唇边。
这一刻,文心兰屏着呼吸,心跳都快要停了。她并没有忘记徐露莟的恩情,可是她也根本不想有人威胁到皇权后位。
眼见着那甘沛霖扬起了下颌,酒杯里的断魂酒兴许已经触及她的唇瓣。
她有心想要阻拦,那个瞬间手还没伸出去,门就被人碰一声踹开了。
“不许喝,不能喝。”
一个身穿紫色吉服的女孩忽然闯进来,冒冒失失的朝着甘沛霖扑过去,一把抢过酒杯扔在地上。
她的动作过于猛烈,酒杯里的酒撒出来,弄湿了甘沛霖的唇瓣和面庞。
“别动,让我来。”她从腰间摸出绢子,赶紧给甘沛霖擦拭。“不行,还是赶紧去打盆清水来,必得要冲洗干净。来人,去传御医。”
看着她忙忙叨叨紧张的不得了,文心兰禁不住愣了神。等回过神来,已经有婢子打了水进来给甘沛霖清洗。
“宣婷,你在做什么!”文心兰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谁准你擅闯云嫔宫?谁让你偷听本宫与朝廷命妇说话?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皇嫂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吗?”宣婷绷着脸,表情也是相当严肃。“谁都知道皇帝哥哥最看重的就是大都督和大司马,你这样贸然的毒杀他们最重要的人,分明就是跟皇帝哥哥过去。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错而不阻止。若皇嫂要怪罪,不如就到金殿上去,请皇上主持公道。看看到底是你错还是我不懂规矩。”
“你……”文心兰瞪了宝鹊一眼。显然是责备她怎么没好好戒备,居然让宣婷闯进来。
宝鹊很是委屈。从云嫔的孩子没有,这宫里所有的戍卫都换了自己人。她也实在想不通,婷公主是怎么进来的。
“你没事吧?”宣婷看着脸色平静的甘沛霖,心里居然有些诧异。这个女人,看上美貌无双就算了,竟然生死之间还能这样处变不惊。毒酒都送到唇边了,她居然没有哀求也没有痛苦。怪不得连皇嫂都这么急切的要对她下手。
“多谢婷公主,妾身无碍。”甘沛霖微微勾唇。
她看着自己笑,那样子清新甜美。宣婷看着看着就愣住了。
“宣婷,你最好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文心兰警告的眼神看上去有些锋利。
“皇嫂,我特意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帝哥哥已经答应了父亲的请求,准备我和敖将军赐婚。本就是喜事,我也不想沾上晦气,更何况是血腥。所以只要皇嫂别在存这样的心思为难大都督夫人,宣婷也不想多事。”
文心兰有些糊涂了。“皇上赐婚你和敖将军?哪位敖将军?”
“当然是救过我的敖珟。”宣婷微微扬起下颌,眼尾的余光却划过甘沛霖的脸。
甘沛霖方才在金殿上就已经知道这件事。这时候自然不觉得意外。
“哼,那还真是要恭喜你了。”文心兰淡淡的扫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甘婉雲,起身往外走。
“恭送皇后娘娘。”宣婷朝皇后行礼,脸色有些怪。
甘沛霖自然也跟着行礼,却没有什么心思。她服用了姜域的药,百毒不侵。别说是什么断魂酒,就算再中一次蛊毒,也未必会死。
所以她并不觉得今天会断送在皇后手里。相反,只要她喝下那杯酒,皇后便会借机去禀明皇上,到时候,只要她出现在皇上和朝臣面前,就必然有方法让皇后倒霉。
说到底,宣婷是为了救她,但实际上却救了皇后。
“你真的没事吗?”宣婷仍然担心:“我方才碰洒了毒酒。要不还是去看看御医,总也能安心些。”
“我没事。婷公主不必担忧。”甘沛霖温和的冲她一笑:“多谢公主出手相救。”
“我救你,却不是为了你。”宣婷倒也坦白。“听说敖珟一直很喜欢你。这次他身陷囹圄,也是为了回来阻止你成婚,所以他擅离职守,冲击喜队,都是因为放不下你的缘故。”
“那你还救我?”甘沛霖有点不大明白她的心思。
“不是都说爱屋及乌吗?”宣婷微微皱眉:“若是他知道我就在宫里,而你却出事。他会怪我见死不救的。我能做到,自然是要帮他了。”
皇族还有这么善良的姑娘,甘沛霖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从宣婷明亮的眼神,她是真的没瞧出一丝虚假。可能是自己习惯性带着敌意看人,才会觉得她的动机有问题。
甘沛霖垂下头,微微一笑:“公主的胸怀,妾身自愧不如。”
“方才在门外偷听,听见了你与皇嫂的对话。”宣婷饶是叹气:“我也想过不进来,可是……一想到敖珟会因此而痛彻心扉,甚至做出比冲击喜队更疯狂的事情,我就难以承受。你活着,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可他却只能看着,总有一天他会死心的。总比你不再了,他可以将你锁在心底,无休止怀念你要好。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有信心能和你一较高下。可我没办法跟一个只存在于心底的念想争。出于私心,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说到这儿,宣婷微微得意的扬起下颌:“再说我今天救了你,你就和我没什么交情,也总该记着我对你的这一点点好。想来为着这一点,也不会和我争我夫君。你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都在婷公主心里。”甘沛霖同样微笑的看着她:“妾身自然会记着你的好,更不会和你争。”
“那就对了。”宣婷笑了下,脸色又轻轻的严肃起来:“可是你得罪的是皇后娘娘,就算这次能避过一劫,也终究得谨慎度日。要知道,皇后娘娘的法子可特别多。”
“是么!”甘沛霖只是简短一句。
“自然是。”宣婷稍微放低嗓音,语气谨慎的说:“连皇帝哥哥有时,也得请她帮手才能料理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听父亲说,只要皇后娘娘能拿捏住这份本事,有没有子嗣,地位都是不会变的。”
“是啊。”甘沛霖沉沉点头。
“对了。”宣婷看着床榻上昏迷的云嫔,不免担忧:“云嫔娘娘什么时候才会醒?前些日子我入宫,还来探望她。她还拿身边近婢做的糕点给我吃。对了,怎么不见鸾絮?”
一旁的宫婢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拱手道:“回婷公主的话,皇后娘娘责怪鸾絮护主不利,打发去暗宫里做苦力。”
“哦。”宣婷没再往下说。
她想即便是不说,甘沛霖也能听明白。
“我夫君还在等我,就不多逗留了。”甘沛霖朝宣婷行礼:“敢日妾身有空,再去拜会婷公主,谢您的救命之恩。”
“好。”宣婷点了点头:“我也有好多话想和夫人聊,总觉得咱们是一见如故呢。”
宣婷很想知道,敖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甘沛霖。也许只有靠近她,才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