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禁不住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这甘沛霖和她母亲一个毛病,那就是过度善良。
但凡遇到事情,不先顾着自己,反而是喜欢先顾着别人。
不过当年,她之所以和徐露莟成了比亲人还要亲的好姐妹,就是因为她这份可笑的善良。
“是么。”薛苞芸就是在等甘沛霖这句话。
听了这话,她唇角微微勾起:“看来是我误会了尹家姑娘。原来她只是替你走这一趟。”
“不是的……”尹宝婫还要解释,却被尹夫人一记耳光抽上去。
“母亲……”尹宝婫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单手捂着肿痛的脸庞。
尹夫人竖起眉头,不悦道:“大都督夫人已经说出了真相,你就不要在这里无事生非。这件事情,太尉夫人自然会有决断。咱们既然是客,理当客随主便。”
说到这儿,尹夫人上前一步,抱歉道:“大好的日子,是我们母女让太尉夫人扫兴了。只是宝婫身子弱,这会儿也不好再留下叨扰,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薛苞芸略点了下头:“也好。那就改日得空,咱们再聚。”
“好。”尹夫人连忙召唤自己的婢子,硬生生将尹宝婫拽了出去。
这还不算,她自己也干脆拿了绢子捂住尹宝婫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再胡言乱语。
“夫人,那这事……”戏班班主有些尴尬的看着她。
薛苞芸冷蔑道:“这件事,大都督夫人自然会亲自解释清楚的。你就请那旦角过来。”
说到这儿,薛苞芸起身走到苏夫人面前,道:“苏夫人见笑了,没想到府里会出这样的事情,着实扫了您看戏的兴致。不如这样,戏班不止一个好角儿,您先去听戏,等这事处理好了,我再请您亲自点一出好戏,咱们一起看。”
言外之意,她要清理门户,不便有外人在场。
这反而是让苏夫人更加好奇了。“到底还有什么不妥的?你还要瞒着我?”
薛苞芸微微诧异,凝眸看着苏夫人,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么细细一想,她不禁心中一凛,难道苏夫人和甘沛霖有什么交情?
苏夫人猜出她的心思,不紧不慢的说:“其实我和露莟是多年的故交。虽然我十五就嫁去了苏家,远离皇城。可是直到她离世,我们之间都不曾断了联系。如今她已经走了四年了,我心里甚是挂念,看见她的女儿,就好像看见我自己的女儿一样。这事啊,我还真是不能不管。”
薛苞芸更为诧异了,她从来不知道徐露莟和苏夫人会有这样的交情。
在皇城里,薛苞芸自认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虽然这些年与姜一申和冤家一样。但也不妨碍她结交皇城里的命妇,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但这一点,她怎么就疏忽了呢?
“话虽如此,可毕竟……”薛苞芸有些为难的说:“这事情关系到我家域儿的名誉。实在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这话我可不赞同。”苏夫人冷了脸:“关系到大都督的颜面,就更不能马虎行事。再者,那尹家母女都已经回府了,这事情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干系?你这样藏着掖着的,难不成要我去请勤王过来,替沛霖主持公道?”
苏夫人的态度如此强硬,薛苞芸只能勉强接受。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便好吧。”薛苞芸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就请苏夫人过目吧。”
“这是什么?”苏夫人瞧着是个不怎么大的锦盒,看着还挺精巧的。
锦盒一打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里面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甘沛霖看见那颗夜明珠的瞬间,也是心头一震。这不是姜域原本打算送给薛苞芸那颗吗?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计较,把自己那颗大的赠予了她。
但是小的那颗,她是收好了的。
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
她身边的人,都是能信得过的。有谁会把这颗珠子偷出来?
“这是什么?”苏夫人不解的问。
“夫人还不明白吗?”薛苞芸沉眸,语气微凛:“尹姑娘拿着这东西去找那戏子,说是要改戏目。改一出楼台会。”
说到这儿,她侧首看着甘沛霖的脸:“你一个已经出阁的妇人,让人拿着这物件,闯进正要更衣的戏子房中,你到底居心何在?”
苏夫人紧锁眉头,不悦道:“这就怪了。太尉夫人怎么知道这颗夜明珠是沛霖的物件?”
“域儿千辛万苦的寻来两颗。一颗赠我做为寿礼,另一颗就给了他的夫人。”薛苞芸拧着眉头道:“两颗珠子都价值连城,与寻常可见的半点不同,我当然认得。”薛苞芸沉了口气,继续道:“况且刚才,她自己也承认了,是她让尹宝婫去改戏目。苏夫人,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这戏班的各项事宜,都是祯公主负责打点的。临了了,怎么变成沛霖去改戏目,这还不是猫腻吗?”
说到这儿,薛苞芸转过脸看向甘沛霖,眉心微微蹙紧:“域儿待你那么好,远远胜过祯公主,可是你就这样回报他?今日的事情,若不是那旦角儿刚正,不为金银所动,还觉得受了侮辱,将此事闹大,使班主来为他讨个公道,那还成什么了?沛霖,我们姜府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太尉夫人……”
苏夫人刚开口,甘沛霖就轻轻一笑,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母亲,您都知道这夜明珠是大都督给我的礼物。我又不缺金银,大都督的库房里,什么稀世珍宝没有?甘府给我的陪嫁,又岂会没有价值连城之物,为什么单单要拿夫君给的东西,来取悦一个戏子?我是怕人查不到我身上吗?”
甘沛霖饶是一笑,轻轻摇头:“这样栽赃嫁祸的戏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没有什么新花样,挺没劲的。”
甘沛霖猛然扭过脸,看向那戏班班主,语气沉冷,道:“你是戏班的班主,接哪里的活你说了算。你手下的角儿也不止一个两个。可他觉得这事羞辱了他,就敢在太尉府这般猖狂,你非但不劝,还纵着他替他讨回公道,当姜府是寻常野地吗?容得你们这么折腾?”
那班主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大都督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个角儿是……”
“你去告诉他,能演就演,不能演,那就永远不用演了。”甘沛霖说话的时候,特别的平静。眼神清澈的如洁净的湖面,可是班主却因为这句话,满头冷汗,颤颤巍巍应了声是,就急急退了出去。
“来人。”甘沛霖唤了一声。
燕子快步进来,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跟着那班主,若有什么闪失……”甘沛霖与她对视一眼。
“是。”燕子随即明白。
“甘沛霖,你当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薛苞芸气不过,冷声道:“今儿可是我的好日子。”
“是了。”甘沛霖点头:“母亲放心,燕子绝不会扫兴的。”
苏夫人静静看着甘沛霖,唇角微微勾起。
她像极了她的母亲,却又不是那个懦弱的徐露莟。
她身上有一股野性,柔弱的外表,丝毫不影响她有一颗坚韧的心。
“留兰。”甘沛霖沉眸道:“马上从背背相连的那条路,回大都督府,去我厢房里找那颗夜明珠。若我的珠子不在了,锁闭大都督府,命令府卫逐一盘查,任何有嫌疑的,一缕不能放过。”
“你到底想干什么?”薛苞芸凛眉。
“谁从我那拿了这东西送来,总得找出来吧。”甘沛霖冷蔑的对上薛苞芸的目光:“从前我纵容过,但很可惜,这些人没有知错就改,反而变本加厉。如今我不想纵容了,总是要给母亲一个交代。污损姜府名誉,污损大都督名誉,污损大司马府名誉,以及我个人名誉的这种事,我若还心存善念,容此人活着,那才是叫人看笑话。”
“你……”薛苞芸被甘沛霖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了又想,她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你明知今天是我的寿辰,大好的日子,你非要给我找不痛快,甘沛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母亲。”甘沛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薛苞芸面前:“您到底再说什么?揪出躲在背后陷害我的人,彻查此事,不正是为了让您安心吗?否则,你若还当是我不守妇道,那才真的堵心呢。”
“行了。”苏夫人适时道:“这些事有下人去查也就罢了。咱们还是该听戏就听戏去。”
她转过身,唇角含笑:“太尉夫人,别让宾客久等。说不定这会儿,勤王也去了后园呢。”
薛苞芸咬牙切齿,愤怒的瞪着甘沛霖:“你还真是会找帮手。”
“让母亲见笑了。”甘沛霖微微扬起下颌,道:“我亲生母亲当年种下的福音,我如今受惠罢了。其实经历过这么多事,母亲您也能看明白,我这性子,睚眦必报,可能不会那么及时,每一次都真贱麦芒。但若我找到证据,数次齐发,不死,也让她剥层皮。”
“你吓唬我?”薛苞芸狠狠瞪着她。
“我为何吓唬你?”甘沛霖不解:“难道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