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成婚没多久，就这么空着手灰溜溜的回了徐府。
甘沛霖一时间成了皇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留兰和徐府的丫婢出门打点衣物，都没少听见闲言碎语。
只因为甘沛霖一早就吩咐不许多事，她才隐忍不发，没好好收拾这些嘴快的。
回到徐府的时候，甘沛霖正帮着徐老太收拾刚采摘回来的野菜。这些野菜，是徐府的婆子们一大早，漫山遍野挖回来的。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车前草、荠菜、蒲公英、灰灰菜、马兰。”甘沛霖细细数了数：“种类还不少呢。外祖母最喜欢吃灰灰菜，掐最嫩的尖儿，用开水汆一下马上捞出沥水，锅里热少许油，撒些蒜末，爆炒一下，好做又好吃。”
“你都还记得。”徐老太满脸温柔：“你小的时候，跟着你母亲在厨房里打转，就喜欢看她准备小菜。如今成婚，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些都是姜域的福气。”
甘沛霖勾唇浅笑，并没应声。
“这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却不光是柴米油盐。越是显赫的门户，就越多是非。大到皇宫小到百姓家中，无一例外。可能不是什么时候都顺风顺水的，但有高有低有起有伏才是常态。”徐老太一边收拾着手里的野菜，一边笑吟吟的说：“这才过日子嘛。”
“外祖母说的这些，沛霖都懂。”
原本就是做做戏，但不知道为什么，甘沛霖总觉得姜域是真的动了气的。
那一日，他绷着脸不说话，将翠云护在怀中。让甘沛霖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那种冰冷的眼神，似乎从认识他就没大见过。
“沛霖，中午我们敖个八宝粥，做个野菜煎饺可好？”徐老太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甘沛霖笑着点头：“再配上两碟祖母喜欢的清炒野菜，那滋味才足。”
“是啊。”徐老太笑得合不拢嘴：“你是难得来一趟，就多住些日子。你在这府里，这府里才有欢笑。”
“是。”甘沛霖点头起身，准备去打点这些菜。
“这些就让我去忙活。”徐老太往那边瞟了一眼：“你俩说说话吧。”
甘沛霖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徐柏森正快步走来。
“祖母。”徐柏森朝徐老太行了礼。
“好好陪陪沛霖。”徐老太和悦一笑。
“是。”徐柏森拱手相送，才朝甘沛霖走过去。“你呀，跑来徐府躲清静，外头可是谣言满天飞。”
甘沛霖搓了搓手指上的泥，留兰连忙递了湿润的绢子给她。
“这样不是很好么？”
“怎么个好法？”徐柏森有些想不明白。
“咱们不费什么力气，就有人帮手，乐得清闲。”甘沛霖唇角微卷：“午膳过后，我要出府一趟。稍后会有马车来接我。你若是得空就陪我走一趟。”
徐柏森看她气定神闲，便点了头：“也好。总比闷在府中强。”
午膳过后，钱昀果然让马车来接了甘沛霖。
徐柏森自然是跟着同去，可说来也奇怪，马车到了街市上最热闹的地方，徐柏森就这么被人直接从马车里扔出来。
落地的时候，他都没有察觉。
最后还是街边的小贩，用一碗凉水灌进他嘴里，才唤醒了他。
“天啊，我怎么在这儿？”徐柏森一头雾水，看着将他围观的群众，那种感觉毛骨悚然。“马车呢？沛霖呢？怎么会这样……”
他只记得那辆马车很宽敞，他和甘沛霖坐稳就出发了。
开始，还说说笑笑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位公子，那边有个药庐，要不我扶你过去瞧瞧吧？”救醒他的小摊贩不免担心：“您这身子弱，又从马车上跌下来，可别摔出什么毛病。”
“我弱？”徐柏森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摸出了一锭银子塞给他：“多谢你，我没事。你可看清楚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摊贩接了银子，笑眯眯的往南指了指。“那边。”
徐柏森一把夺过经过身边那人的马，又扔给那人一锭银子：“借我用用，回头来徐府牵马。”
“徐府？”马主人喃喃道：“是护国公徐家吗？”
“护国公徐家，那马车里住的莫不是才被大都督府赶出来的新夫人……”
人群里，议论的声音没有停，该听见的人自然能听见。
吴为跨上了马，也往南去追。
可是他要追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
说来也是奇怪，徐柏森骑着马，兜兜转转，都没找到那辆马车的影子。他先是追到了不怎么热闹的树林，却没有地上看见马车留下的车辙印。于是掉转马头，往另一条路去追。
他想，自己是在热闹的街市被人扔下马，那小贩和围观的群众应该马上就能发现他。所以，从他掉下来，到苏醒，应该也用不了多久，那么好好的一辆马车，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见踪影。
要知道，骑马的速度，比马拉车快许多。
“糟了。”徐柏森一个激灵：“一定是在某处掉头，往相反的地方跑了。还真是狡猾。”
徐柏森连忙掉转马头，却实在想不出那辆马车能去哪。
没找到马车也罢了，他遇上了同样慌不择路的吴为。
两个人骑在马背上，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正为同一件事担忧。
而这个时候，甘沛霖已经被安全的带进了钱昀的宅子。
还是上回同一个地方，走下马车，就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
甘沛霖觉得自己身子很轻，就像随时会浮起来一样。两个婢子扶着她慢慢的走进一间厢房。
厢房里，水汽氤氲，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药气。
才坐稳，甘沛霖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一回事，两个婢子已经手脚麻利的替她宽衣。
“干什么？”甘沛霖拂去那婢子的手，皱眉道：“钱昀呢？”
“钱御医这时候不得空，让奴婢们伺候夫人更衣，浸药浴。”婢子温和的回答。“这药已经足足泡了一夜，现在满屋药气，水温也正合适夫人就不要耽误时辰了。”
甘沛霖就不明白，让钱昀开个方子，抓两副药就这么难？
“夫人，请别担心，奴婢们会全程侍奉在这里。”两个婢子不由分说的替甘沛霖宽衣。
浴池里的水有些烫，脚刚伸进去，那股烫就要把身上的凉意激发出来。
她皱着眉头，忍了又忍，才勉强走进去。
两个婢子一直守在旁边，用葫芦切成的水瓢，缓缓的舀起温热的药汤，从甘沛霖的肩膀慢慢淋下去。一左一右，动作同样是那么柔和舒适。
甘沛霖只觉得自己眼皮很沉，有些睁不开。
“夫人大可以安心睡一觉，等醒来，这药浴也成了。”
婢子的声音温软好听。
不知道为什么，甘沛霖觉得很安心。起先耳边还能听见潺潺的水声，随后，她好像真的浮起来，就那么飘在半空一样。只有一种很温暖很舒服的感觉，再无其他。
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候，往往不会太长。
钱昀从窗子小心翼翼的进来，径直走过来。“谁让你们擅自往药汤里加东西？”
两个婢子齐刷刷的回过头去，不等亮出兵刃，其中一个就被钱昀打晕了。
“给她换好衣裳。”钱昀皱眉对那婢子道：“不然有你好受的。”
“休想。”婢子拒绝的同时亮出了兵刃。
钱昀扬了一把粉末，那婢子吸了进去，当时就闭上了眼睛。
“你不肯，那就抱歉了。”钱昀上前一步，趁着她还没倒下，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只能让你来代替她。”
朦胧之间，甘沛霖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一个男人粗鲁的撕扯婢子的衣裙。
她想要制止，可是浑身绵软的她根本就没有力气。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很快，钱昀直接将女子扔进了浴池。当然，是确保她不会被淹死的姿势。
跟着，第二个也扔了进来。
甘沛霖的心砰砰跳的厉害，却不知道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正在狐疑该怎么从他手里逃脱，忽然一块白色的棉布从头上盖上来。
不等甘沛霖开口，那棉布就从四面八方将她缠绕住，有种像被当成粽子捆起来的感觉。
紧跟着，她被捞出水，抗在肩上，似是走了一段路。随后，两个人将她抬着，迅速的走进了一处有些阴的地方。一进来，她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四面八方沁入肌肤。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见钱御医呢。”
外头，几个身姿妖娆的女子，带着婢仆匆匆而来，个个笑容满面，春光无限。
“可不是么，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另一个女子笑着搭腔，一双眼睛还不忘来回扫视。“怎么今天连个婢子都没瞧见，也不见他那些小药徒？”
“是啊，这偌大的宅子，怎么没见人影？”
话音刚落，就听见厢房里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呼。
“那边。”几个女人对视一眼，连忙让身后的奴婢过去瞧瞧。
门敞开的一瞬间，婢子惊叫了一声，赶紧捂住脸。“这不是……夫人，您快来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