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沛霖赶过来的时候,荣轩阁已经被府卫围了起来。
留兰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一下情况,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那场面太……不堪入目。
“大小姐,您还是别进去了。”领头的府卫恭敬道:“已经着人去禀告老爷,就不劳您费心。”
“我与六姨娘一向亲厚,她骤然离世,难道我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吗?”甘沛霖必须进去,她要在父亲接手此事之前,弄清楚局面。否则这件事很可能被父亲用一句“病故”遮掩过去。
“大小姐说了要进去,还不让开?”留兰没给那府卫好脸色。
“这……”府卫有些拿不定注意。
甘沛霖却强硬起来:“任何事,我自己会向父亲交代。眼下大都督正在府中,你们是想让他的人为我开路吗?”
府卫当然不敢惊动大都督,立刻让开。
甘沛霖大步流星的走进去,留兰紧随其后。
“大小姐,无论看到什么,你千万别惊讶。”留兰脸上一阵燥热。“要不您还是别看了,六姨夫人在……浴室沐浴时殁了。”
“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甘沛霖看过千军万马战斗后留下的各种残酷,她还曾把双手伸进滚烫的油锅。多恐怖多血腥的场面,她都已经习惯了。
“不是……”留兰实在说不出口,甘沛霖已经来到浴室门外。
门外,跪着伺候柳如媚的几个婢子,个个惊魂未定,瑟瑟发抖。
“大小姐。”湘萍颤颤巍巍的唤了一声,泪珠子就扑簌簌掉下来。她跪着走到甘沛霖面前,伸手抓住她的手:“大小姐,姨夫人死的冤枉,您一定要为她报仇。”
说话的同时,她将手里的一把钥匙塞进了甘沛霖的手心。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只有哭诉和哀求。“大小姐,奴婢求您了。”
“会的。”甘沛霖捏着钥匙,冲她挑眉:“父亲很快就来了,我没有多少时间。”
湘萍赶紧放开她。
甘沛霖疾步走进了内室。
眼前的画面当真是活色生香,这浴室里,一幅缱绻画卷。
碧绿的池水中,一层玫瑰色娇艳的花瓣簇拥着两具白花花的身子。可以用交缠来形容。
留兰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甘沛霖的眼睛。“大小姐,奴婢真是说不出口,咱们还是走吧。”
甘沛霖推开她的手,快步走到浴池边。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她必须知道柳如媚是怎么死的。
纤纤玉手就这么直接把两人拽到池边,甘沛霖察觉到柳如媚的身子已经僵硬了。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第不能把她和另外那个人分开的。
“他是谁?”甘沛霖根本就没在甘府里见过这个人。
“奴婢也不认得。”留兰连连摇头。
“去问湘萍。”甘沛霖没在这两个人身上发现外伤,瞧着他们的表情也没有半点狰狞,反而看上很舒服。
留兰才要问湘萍,甘允天已经赶了过来。
同来的还有沫妍青,以及甘老太身边的菊若。
“你怎么在这儿?”沫妍青看了留兰一眼,不禁纳闷。“你家小姐也来了?”
“小姐在里面。”留兰平和的说。
“她……”沫妍青连忙对甘允天道:“女儿家家的,怎么也不知道避讳。老爷,您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
甘允天得知柳如媚殁了,心情已经坏到极点。只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景。
“沛霖,这到底……”
刚走进去,甘允天就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犹如五雷轰顶。“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谁?”
他进来的时候,甘沛霖来不及躲避,只能佯装害怕,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
“啊!”沫妍青一声惊叫,也吓得赶紧捂住眼睛。然而她却又表现出临危不乱的样子,冲着门口呵斥道:“你们谁也不许再进来。”
“湘萍呢?”甘允天几乎是在咆哮。
外头的人赶紧把湘萍送到浴室门外,再不敢往里走。
留兰陪着湘萍一并进来,脸色也是不大好看。
“说,他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甘允天恶狠狠瞪着湘萍。
湘萍赶紧跪下,连连摇头:“老爷,姨夫人真的没有。昨晚上准备香汤沐浴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个人……他,他是街上庆玉堂的伙计,姨夫人在那订购了几件首饰,说是给大小姐出嫁用。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说的糊涂。”沫妍青冷蔑的眼神里透着杀意:“你是贴身伺候柳氏的人。她昨晚香汤沐浴到现在,你都没察觉到不对劲吗?”
“奴婢昨天身子不爽快,伺候姨夫人用了晚膳,就早早回去歇着了。是旁人伺候姨夫人沐浴的。”湘萍一边抹泪一边说:“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还是留兰姑娘让人去找了奴婢来……”
“哼,有这么巧?”沫妍青才不信:“老爷,这种贱东西,若是不给她松松筋骨,她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来人。”沫妍青想要替震怒之下的甘允天做主,尽早解决这个麻烦。
“父亲。”甘沛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颤,听上去有些凄厉。“湘萍一直照顾六姨娘和沄泽。如今六姨娘包庇,沄泽还小,身边总不能没有熟悉的人。饶了湘萍吧。”
“哼。”沫妍青嗤鼻:“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做出这种事,根本就罔顾她与老爷之间的恩情。若这样还能饶了她身边的人,以后这府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再者,她能做出这种事,就未必之前没做过,说不定就连沄泽也……”
“你想说什么?”甘允天横眉冷吼。
惊得沫妍青一下子没了声音。
“父亲。”甘沛霖好不容易才就着留兰的手站起来:“大都督还在摘星楼,若这时候拷问湘萍,事情传出去恐怕有损甘府名誉。六姨娘……六姨娘是疾病暴毙而亡,顶多也就是遣散了她身边的奴婢,息事宁人。若真的处置了她身边的人,如何自圆其说……”
“就按你说的办。”甘允天不想惊动姜域,更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他也确实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宠爱了这几年的女人,居然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心里的怒火着实难以消除。“立即将尸首送去乱葬岗焚烧。”
甘沛霖还想劝上一句,却被沫妍青先一步堵住了嘴。
“可不是么,疾病若不焚烧尸首,会传染的。府里还有孩子呢。”沫妍青挑眉:“把这两个恬不知耻的分开处理。一个扬风里,一个撒水里总之不能叫他们团聚。”
“是。”苁意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应下。
甘允天已经拂袖而去:“收拾干净这里,从今日起锁闭大门,任何人不许再踏足荣轩阁半步。”
门外,管家连忙应下,不敢怠慢。
“你说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没事往这跑什么?”沫妍青少不得奚落甘沛霖两句:“没得看见了这不该看见的,再吓个好歹的。”
“多谢母亲关心。”甘沛霖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沫妍青看她的表情,不禁诧异:“你……你是装的!”
“母亲不也很擅长在人前做戏么。”甘沛霖冷蔑道:“比起您来,我不过只懂些皮毛。”
“哼,真是厉害。”沫妍青不得不对甘沛霖刮目相看,这种情况下,水里还飘着两具尸首。她竟然面不改色的和她唇枪舌剑,还保全了柳氏的近婢。
“留兰,你留在这里陪着善后。”甘沛霖语气冰凉,对湘萍道:“沄泽吓晕了,你随我去照顾她。”
“等一下。”沫妍青有些不甘心:“你自己尚且要准备婚事,哪里有功夫照顾沄泽。还是把他……”
“婚事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大都督已经替我准备妥当。”甘沛霖微微挑眉:“沄泽是六姨娘唯一的骨血,我必然要亲自照顾。就不劳母亲费心。”
“你能保全他一时,还能保护他一辈子?”沫妍青挑明了话头:“难道将来你嫁去大都督府,也带着这个拖油瓶?”
“母亲不是一样无法顾全自己的亲骨肉吗?”甘沛霖不禁啧啧:“听闻我那个妹夫,眼下还在大都督手下混饭吃,就更别提被流放的大哥哥了。我是未必能护住沄泽,可你能。倘若沄泽有事,我可不敢保证母亲您还能不能高枕无忧了。”
“你这是威胁我?”沫妍青从没想到这丫头勇气手段,一点都不含糊。
“是。”甘沛霖坦言道:“不光是威胁,还有警告。母亲,你我之间,撕破脸皮也不是一次两次。无论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没正儿八经的让你吃一次苦头。要不,咱们这次试试。”
“你什么意思?”沫妍青目光冷硬的瞪着她。
甘沛霖微微扬起下颌:“如果沄泽有事,我要你的孩子给他陪葬。这话,我绝不说第二遍。”
“你敢!”沫妍青又惊又气:“你这只狐狸,总算是露出尾巴,不再装小白兔了。”
“你错了。”甘沛霖目露寒光,唇角含凛:“我是狼,吃人不吐骨头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