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季阳的前一晚,姜域怎么也睡不好,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种不踏实,是多年血雨腥风积累的经验。越是阳光明媚,越是看着平静,就越容易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么想着,姜域少不得唤了陆垚。
陆垚策马,走到他身边:“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让哨探去打探一下,看看前面什么情况。两外,这几日是否和大司马、敖珟联络上?他们的队伍是否遇到流兵?有没有什么不妥?”
“昨日确实有收到大司马的消息,前几日确实遇上流兵,但已经被大司马俘虏,并无伤亡情况。倒是敖将军那边,前两日有消息,这两日却好像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陆有些不解的问:“主子何故这么问?难不成您是怕敖珉去而复返,再惹什么事端吗?”
“他好不容易才逃掉,哪里敢再生事。眼下敖家不会接纳他,朝廷更不会。他自身难保。”姜域的直觉,这件事或许与敖珉无关。“不说了,你赶紧去打探一下。”
“是。”陆垚迅速办差。
而这时候,大军已经到了徐钟绅的领地。
左右近侍见是姜域来,不禁欢喜。“给姜相请安。”
“护国公呢?”姜域从站马上下来,面色温和的问。
“护国公正在与皇城里来的两位公子议事,姜相请随我来。”
姜域将马缰扔给近侍,随他一并进了营帐。
“啊!”一声女子的惊呼,瞬间引来大家的注意。
“营帐里怎么会有女人?”近侍不免诧异:“姜相恕罪,属下这就去查看。”
姜域皱眉,也觉得这件事情颇为蹊跷。但既然已经来了,问问护国公就有答案了。这么想着,他快步走上前去,掀开了厚实的布帘子。
就在手指触布帘时,刺痛的感觉那么明显,好像有什么东西扎破了手指。姜域没顾得上看,是因为他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
血腥气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护国公?”姜域一眼就看见徐钟绅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他的眉心,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的戳进去。“怎么会这样?”姜域大惊,走上前去试探徐钟绅的颈动脉,已经摸不到脉搏了。不仅如此,地上还倒着两个陌生的人,看样子不是徐钟绅身边的人。
“啊!护国公!”左右赶过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住,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姜域猛的扭过头去,问:“这两个是什么人?”
左右连忙摇头,只是根据穿着道:“似是方才求见护国公的两位公子。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下此毒手?”
姜域俯下身,仔细查验这两人,却竟然在他们的腰间摸到相同的令牌。
“这是……青衫派。”左右随时毕竟是老江湖,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
“不可能。”姜域当即否认:“这不可能是霍青做的。”
“姜相,您的意思是?”左右随侍红着眼睛,不解的看着姜域。
“立刻封锁整个军营。彻查是什么人混了进来。”姜域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陆垚气喘吁吁的奔进来。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陆垚的话都到嘴边了,看一眼地上倒着的人身边的令牌,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事?”姜域这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事情是冲着他来的,心里不怎么畅快。
“祯公主和姿阳遇袭,对付她们的是青衫派……”陆垚声音艰涩的说。
“不可能。”姜域知道霍青的为人,虽然有时候会急功近利,但绝不会违背他的指令办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查问究竟,祯已经跌跌撞撞的奔进来:“夫君,快救救护国公,本公主遇上青衫派,他们要对护国公不利。夫君……”
祯跑的太急,刚奔进山洞,就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掌心擦破了破。“啊!护国公!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青衫派所害?”姜域顾不得其他,声音冷硬的问。
“妾身为护国公搭救,护送回皇城。半道上,在大镇上被劫持。妾身和姿阳不敢妄动,听见他们偷偷议论此事。便趁着他们酒醉误事,将两人杀了,从他们身上摸出了青衫派的令牌。想着护国公有难,便紧赶慢赶的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来不及……”
姜域正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说出口,便感觉到胸口一阵窒闷。
一时间,好像有虫子狰狞的爬过他的身子,那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不舒适,让他难以抵抗。
“啊!夫君!”祯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猛的站起来去扶姜域。
姜域就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摇摇晃晃就倒了下去。这种无力感,是他从来不曾尝试过的,在之后的很久,都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等姜域再醒过来,已经身在皇城的相府。
相府里,一切如旧。他的厢房还添置了几盆极好的桃花,午后的斜阳暖暖的投进来,颇有种春意盎然的美妙。
“陆垚……”他的声音粗哑,艰难的摩擦着喉咙发出来。
“主子,您总算醒了……”陆垚端着药汤走进来,脸上露出了艰涩的笑容。“您知不知道,您这一昏迷,就是十余日。”
“霍青……”姜域说话的时候,嗓子会特别疼。他索性接过药碗,一股脑的喝下去。才喝完,就迫不及待的问陆垚:“他人在哪?”
陆垚连连摇头,眉心锁的很紧:“属下到处让人去找,始终没找到霍青的下落,他就跟消失了一样,藏匿无踪。”
“甘沛霖?”姜域并没有因为服了药,就觉得舒服一点。相反,那股苦涩的味道,让他几乎干呕。
陆垚赶紧给他倒了一盏温水:“主子,喝杯水润润喉。”
姜域又是接过来,一饮而尽:“她在哪?”
“夫人一直在宫里照顾皇上。”陆垚说了谎,其实这十来天,甘沛霖一直在徐府,为护国公悄无声息的呦操办了一回丧事。只是这一回,除了徐府上下,再无外人参与,一切都安静的像没有发生一样。但护国公诈死,为国捐躯的事情,却如同春风一般洗礼了整个皇城,叫人为之敬佩。
“带她来见我。”姜域心里明镜似的。徐钟绅被霍青所害,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指使。
这个时候,他不知道甘沛霖会不会相信他。
“主子,还有件事,您必须知道。”陆垚硬着头皮道:“祯公主一口咬定是霍青谋害护国公,这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说是,有人妄图消灭护国公这块绊脚石,谋取私利。”
“所以,我才要见她。”姜域当然明白,这谣言是冲着他去的。“让她来见我。”
“好。”陆垚只有点头:“属下这就去请夫人回府。”
陆垚这才出去,就碰上了祯公主怀抱着埩公子过来。
“夫君醒了吗?”祯担忧的问。
“主子已经醒了。”陆垚如实回答。
“太好了。”祯禁不住欣喜:“我这便带埩见他。”
她快步走进厢房,在看见姜域的一瞬间,便泪落如雨。“夫君,枉费你命都不要,为朝廷浴血奋战。可是他们居然扬言说你为了谋其私利,谋害护国公。这不是无稽之谈么?护国公明明就是被霍青所害,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可以红口白牙的乱说话。再说,杀了护国公,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何苦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护国公是我朝最硬的一块顽石。”姜域沉眉,语速有些慢:“有他在,绝不会让他人倾覆皇权。而我若要登基,他便是最有利的障碍。”
祯愣了下,脸色清冷的看着姜域:“可是就算是这样,夫君也没有必要对他下毒手啊。他毕竟是沛霖妹妹的亲外祖父。他怎么也会帮着自己人不是吗?再说,这件事是青衫派做的,与夫君何干?”
“青衫派,是我的。”姜域一瞬不瞬的看着祯,他想从这个女人脸上,多捕捉一些他想知道的表情。哪怕是转瞬即逝的。
祯完全愣住了,眼里只有惶恐和不安。“青衫派是夫君你的……那……那护国公真的是你……不,这怎么可能?他是沛霖妹妹的亲外公,夫君你那么在意沛霖妹妹,怎能可能下得了手?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几日,沛霖妹妹因为伤心肝肠寸断,瘦了一大圈,夫君若看见她那样子,必然是会心疼的。”
这话说完,祯不禁猛的站起身子:“难怪沛霖妹妹一直不肯来看夫君,更不远近畔照顾。难道她一早就知道青衫派是夫君你的?那……”
怀里的埩忽然哭了起来。
祯连忙抱着他轻轻的摇晃,低低的哄:“埩不哭,父亲回来了,这是你父亲。”
姜域哪里还顾得上看这个孩子,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甘沛霖到底会不会相信他。这么想着,他随即下了床,起身去拿挂在架子上的袍子。
“夫君,你身子还没好利索。”祯不免心疼:“还是留在府里好好安歇。陆垚不是已经去找沛霖妹妹了么?你这样子出门,妾身怎么能安心。”
“别跟着我。”姜域冷漠的说了这么一句,披上袍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