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河灯的这一晚,甘沛霖整夜的梦魇。
先是梦见敖珟和姜域的那场恶战,又梦见苍凉的平城无一人生还。
直到脆芯来唤她起床,她眼角还挂着泪。总觉得只要姜域出手,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大小姐,您没事吧?”脆芯看着她脸色苍白,不免担心:“是不是昨天有人差点推您下水,惊着了?”
“傻丫头,你为了救我自己跌水里,你都没吓着,我怎么会有事。”甘沛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只是下回,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
“奴婢是为了救小姐,才没有冒险。”脆芯笑吟吟的说着话,留兰快步走了进来。
“大小姐,大都督让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留兰脸色有些不好:“说是想邀您今晚赏月。”
“赏月?”脆芯不免好奇:“不是还没到八月十五么?怎么还提前了。”
“也好,我去见他。”甘沛霖虽然不情愿帮敖珟,却也不希望再有那么惨烈的事情发生。
“那奴婢就去回姜府的人了。”留兰温和的说。
“好。”甘沛霖点头,心口微微窒闷。
倒是晚些时候,沫妍青也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给她。
这种刻意的讨好,甘沛霖一点都不喜欢。看也没看,就让脆芯收了起来。
还不到晚膳的时候,姜域的马车就停在甘府门外。
甘允天正在禅心院陪甘老太说话,得知此事微有些不悦。“母亲,让沛霖去吗?”
“为何这么问?”甘老太不免有些疑惑。“你不喜欢沛霖见他?”
“倒也不是。可若他真的对沛霖有心,为何迟迟不下聘?这么平白无故的拖着是什么意思?”
“别急啊,有些事,得慢慢来。”甘老太摆一摆手,话里有话:“沛霖是个有主意的,有些事,是不能着急。”
甘允天这才对管家点了下头。
管家便连忙去了摘星楼。
马车直接带着甘沛霖去了杏花楼。下车的时候,甘沛霖禁不住有些意外。
那么多酒楼,姜域偏偏约她来这里用膳,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来了?”姜域站在二楼的轩榭前,俯视她。
甘沛霖吓了一跳,抬头看上去。“大都督。”
“上来。”姜域微微虚目,他更喜欢她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官职。
甘沛霖径直走上去。
留兰和脆芯却被陆垚给拦住了。
“皇城里并不是只有这么一家酒楼?为什么选这里?”甘沛霖不解的问。
“换了新厨子,带你来试试菜。”姜域明显话里有话。
“你的意思是……”甘沛霖警觉:“你接手了杏花楼?”
“聪明。”姜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甘沛霖没吭声,随着他走进了雅室。这间雅室的布置也完全换了。和之前吴为在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算得上是风雅,而如今,描金的器具和价值不菲的古董,彰显的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心境也完全变了。
桌子上,珍馐美味,搭配着极好的琼浆,只是看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尝尝。”姜域体贴的挪开了凳子。
甘沛霖走过去坐下。
姜域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你见过他了是不是?”甘沛霖直接了当的问。
“是。”姜域也不遮掩。
“什么时候?”甘沛霖不免有些激动。
姜域没吭声:“想知道就先尝尝碟子里的菜。”
甘沛霖知道他的性子,硬碰硬不会有好处。她扼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味道如何?”姜域笑着问。
“还好。”甘沛霖随口应了一句。
“还好,就是不够好。”姜域不悦蹙眉:“不能讨你欢喜,那留着也没用……”
“不行。”甘沛霖心口一震,蹙眉瞪着姜域:“就算不够好,也可能只是这一道菜不够好。你怎么能用一道菜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姜域愣了愣,端了酒杯送到她唇边:“喝吧。”
“更遑论要一个人的命。”甘沛霖没被他吓住,终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是说,他的手艺不能让你喜欢,就不必留在府里伺候你饮食。”姜域微微挑眉:“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杀人?”
甘沛霖不免有些尴尬:“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姜域不悦的睨她一眼:“我没你想的那么嗜杀成性。”
“抱歉。”甘沛霖这才接过他手里端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看来,你完全没心思好好陪我用顿膳。”姜域少不得叹气:“这么好的酒当然要慢慢品。”
“我……”甘沛霖被昨夜的梦魇困扰,心中一直不宁。才会再面对姜域的时候,那么没有耐心。
“我接管了吴为手里所有的买卖。”姜域直言不讳:“这是皇命。”
“言外之意……是皇上已经舍弃他这枚棋子了?”甘沛霖有些不信。
姜域嗤鼻:“算是吧。全军覆没,就他一个活着。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他没有通敌叛国吗?”
甘沛霖没吭声,低头吃着面前的菜。
“还是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去见你?”姜域像是不死心,偏要这么问。
甘沛霖没做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他夹菜。姜域欢喜的吃了,只是没表现出来。
“为什么今晚约我赏月?”甘沛霖不免好奇。“不是还没到中秋么?”
“怕那时候不在皇城,提前陪你。”姜域随口一句。
“你要出征?”甘沛霖立马警觉起来。
“你以为大都督这个位置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姜域不屑道:“既然享有身份带来的荣耀,就自然要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西营是块硬骨头。”
“可是……”甘沛霖想起了敖珟的话。“并不是非你不可……”
“怎么?”姜域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你担心我会有事?”
“我不……我是……”
姜域又替她斟酒,放在她手里:“慢慢喝,才有滋味。”
甘沛霖小口抿了一口,这酒并不是很烈,细细品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确实不错。”
“你喜欢就好。”姜域自己也慢慢喝起来:“我不在皇城的时候,会有人保护你。离敖家的人远一些,也千万不可随意入宫。”
“西营……你有几成把握?”甘沛霖问。
“三成还是有的。”姜域表现的云淡风轻。
“三成?”甘沛霖有些不信这话是从姜域嘴里说出来的。“战场上瞬息万变,三层把握和送命有什么差别。就算你如今位高权重,可上了战场一样是血肉之躯。你又凭什么稳赢?”
除非……秘密勾结西营的人就是你。所以敖珟才会让我想办法拖住你。
后面这句话,甘沛霖没敢说。
她明显的感觉到姜域眼底涌起了温热。连忙尴尬的垂下头去。
“你这是在担心我啊?”姜域不免高兴。
“没有。”甘沛霖语气略微沉:“我只是不想再有那么多人牺牲。昨晚,还在护城河边放了灯……”
“你是怕我?”姜域一直搞不懂,为什么甘沛霖总那么抗拒他。但明明,她又有很关心,在意他的时候。
“什么?”甘沛霖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不然为什么总离我那么远?”姜域很想知道她心里究竟怎么想。
“其实我今晚来见你,还有个缘故。”甘沛霖明显是想转移话题。
姜域也不想勉强她非说不可,顺势点头:“什么缘故?”
“从来都待我很冷漠甚至厌恶我至极的继母,这几天对我格外热络。”甘沛霖微微勾唇:“她想让我替她的女儿向你求一份差事,给她如今被晟庆王牵累的女婿一条出路。”
“敖玒?”姜域嗤鼻:“那个蠢货能胜任什么?不如我调他去为先帝守灵如何?”
“随便你。”甘沛霖才管这些事。
“主子。”陆垚的声音突然响起。
让姜域觉得不快。“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
“是。”陆垚语声艰涩。
“可能有什么事。”甘沛霖不喜欢单独面对姜域,难得有这种机会。“你还是问清楚吧。”
姜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听你的。”
甘沛霖耸肩躲开他的手。“陆垚,何事?”
陆垚隔着门,低声道:“前方有急奏传来,说咱们的人单枪匹马的闯进西营防线。”
“什么?”姜域不禁蹙眉。
甘沛霖的第一反应就是吴为。他是不甘心才会豁出命去博这一回?
“拿进来。”姜域看见甘沛霖的反应,心头不快。
陆垚呈上了急奏,姜域看过之后更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回事?”
甘沛霖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急奏,手都伸过去了,才觉得这举动不大妥当。
没想到姜域却丝毫没在意,直接给了她。
也顾不得多想,甘沛霖赶紧拿来看。“敖珉?”
硬闯进西营防线的人居然是敖珉?这怎么可能?
“赶紧派人去接应。”姜域沉了脸:“敖家居然还有这么个出席的儿子,哼。”
“主子,还有件事,属下也是刚刚得知。”陆垚走进姜域一步,压低嗓音道:“敖家二公子昨夜就出征去了西营。听说是皇上首肯。只是消息被秘密封锁,还是咱们的暗哨得了消息。”
“看来敖家的人都不怕死啊。”姜域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沛霖,说不定我能陪你过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