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样面容精致的女人,一个雍容华贵,一个风姿绰约,面对面站着,就算不说什么,也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文心兰眉心微动,看着甘沛霖樱红的唇瓣,唇角的笑容像一朵冰凌花。“姜域勾结辰国,联手西陲,妄图谋逆。这罪名,足够满门抄斩了。甘沛霖,这一回,哀家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反扑的机会。你选了这样一个夫君,搭上自己的命,值得吗?”
甘沛霖没啃声,她和太后已经有太多次正面交锋。唇枪舌剑的互不相让,到底谁也没能占对方多大便宜。所以这一次,她不愿意再多费唇舌。
她的沉默,落在文心兰眼里,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觉得甘沛霖之所以变得气焰这么低,是预见了她可怕的结局。这样一来,文心兰禁不住更得意些。
“太后娘娘……”内侍监匆匆而来,眼底敛去了一丝慌措。
文心兰觉出不对劲,皱眉看向他:“什么事?”
内侍监瞟了甘沛霖一眼,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文心兰却很放心。毕竟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启禀太后,才接到的消息,季阳那边,有外地数次进攻村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许多百姓惨遭厄运。”内侍监躬身道:“当地官员奏请太后、皇上派兵平乱。”
“徐柏森干的好事。”文心兰相当不悦。“明明都已经赢了,却被人忽悠着回了皇城,这下可好!”
她猛地扭过脸去,看着甘沛霖,问:“丞相夫人有何高见?”
甘沛霖愣了下,才道:“季阳不比西陲,相距甚远。若季阳以及附近诸地生乱,叛军很容易汇集一处,朝皇城进军。他们烧杀抢掠,正好供给军队物资,倒是比从西陲打过来更容易许多。”
“嗬!”文心兰的脸色显然是不怎么好看的。“那依你所见,哀家该派什么人前往平乱?”
“这……”甘沛霖随即摇头:“恐怕不是该妾身操心的事情。”
“若哀家非要你说呢?”文心兰故意冲她撇嘴,道:“将功赎罪的机会只有一个,你觉得是徐柏森去合适,还是姜域去更合适?”
他俩都不合适。
这是甘沛霖内心的潜台词。
何况文心兰这么问,就是故意要乱她的心罢了。
她没做声,仅仅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文心兰的眼睛。
“何故这样看着哀家?”文心兰被她看的有点不适用。
“全凭太后做主。”甘沛霖只是低眉说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文心兰听了这话,仰头大笑。“哎呀甘沛霖啊,你可真是有趣。这是知道自己气数将尽,连挣扎都不愿意挣扎一下了吗?”
甘沛霖不做声,只是维系着低眉的姿态。
文心兰笑过之后,才转身对内侍监道:“让徽庆王挂帅出征,亲赴季阳。”
内侍监愣了下,道:“先前太后不是已经让徽庆王殿择将领前往季阳,为何又要殿下亲自出征……”
“自然是为了防止诸地反叛汇集。”文心兰不悦的瞪他一眼:“还不去。”
“是。”内侍监连忙退了下去。
而这时候,文心兰已经没有兴致和甘沛霖继续说下去。
“太后这便要走了吗?”甘沛霖见她转身,连忙上前拦了一下。
“怎么?”文心兰不悦的看着她:“你还想说什么?”
“妾身……想求太后恩典,让妾身见一见清宁公主的孩子。”甘沛霖低眉道:“当初妾身亏欠清宁公主,如今既不能替她做什么,便想着见一见那孩子。兴许下了九泉,也能告知她孩子安好。”
“呵呵。”文心兰皮笑肉不笑的白她一眼:“你不必这么记挂。哀家早晚会送那个孩子下去,好好陪他亲娘。”
“太后,您不能这么做。”甘沛霖不免惊慌:“孩子是无辜的。”
“留着他的命,将来向哀家复仇吗?”文心兰凛眉:“一点点后患都不该留下。”
这话说完,她将信将疑的看着甘沛霖:“你都跟着姜域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学会他的这份狠辣。漫说是本宫,这孩子若落在姜域手里,他也绝不会让他活。偏是你这么天真,还居然有这种善心。甘沛霖,你信不信,你早晚死在你的善念上。”
说完,她转过身,拂袖而去。
看着太后那身醒目的正红,甘沛霖的眸子里只酿出了一抹抹的杀意。
好似这团红灿灿的东西,如同血液。
紧跟着十余日,宫里异常的安静。
流心小筑几乎没有人来过,却被狠狠的封锁,就连燕子也不能轻易获得外面的消息。
每日供应的食物,仍然是简单的馒头、米汤,和一碟腌制的小菜。
每次甘沛霖都会如常的吃下去,她心里最惦记的,是季阳的战事。
外祖父一定是联兵士,将季阳附近的百姓迁离,再放火焚烧村落,做成屠村的假象蒙蔽太后。
可徽庆王一旦亲赴季阳,势必要和外祖父交手。
这一仗,外祖父若赢了,徽庆王灰溜溜返回皇城也罢。可若被徽庆王钻了空子,发现徐府另有图谋,事情可就难办了。
“夫人,您又在胡思乱想。”燕子走过来,替她拨弄了下面前的烛芯,皱眉道:“不早了,您还是早点睡。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燕子的声音还没落,居然响起了应战的鼓声。
大半夜的,这声音格外嘹亮,惊动了整座皇城。
“这是……”甘沛霖心头一震:“胤皇子动手了?”
“听着像。”燕子蹙眉:“这几日流心小筑被围守的水泄不通,咱们半点外头的消息也得不到。说不定情况已经不再咱们的掌控之中了。”
“我们出去看看。”甘沛霖听见号角声。这应该是宫里着急羽林卫的号角。
她和燕子出了厢房,就听见小筑外面,有戍卫奔跑的脚步声。
“燕子,你出去打探一下。”甘沛霖皱眉道:“要小心。”
“是。”燕子有些不放心她:“夫人还是先回房里待着,如果有人进来,千万当心。”
“嗯。”甘沛霖点头,目送燕子翻飞出墙。
这一次,倒是格外顺利。原本戍守在小筑外面的羽林卫,都被号角声召唤走了。
甘沛霖见她出去的容易,心里越发不安。
难道西陲有别的势力增援了胤皇子吗?否则他怎么可能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事?
正想着,她听见凌空跃进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摸住腰间的匕首,甘沛霖猛然转过头去。
“姜域……”
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甘沛霖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就热了。“你没事吧?”
“没事。”姜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柔软:“胤皇子发起进攻,勤王的人估计抵挡不了多久。”
他边走边说,将甘沛霖拥在怀里。“我这就让人先接你离开宫里。找个安静的宅子容身。待事情平静之后,再做打算。”
“不。”甘沛霖直接拒绝:“你现在要避开胤皇子的耳目,直接领着人攻取辰国。西陲诸国联手,妄图彻底消除我朝这个最大的威胁,你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扳回一局。这次,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太后,是为你自己。”
“先离开这里再说。”姜域执意要带她走。
“我不能走。”甘沛霖却异常固执。“只有我留在这里,替你堵住悠悠之口,才能为你争取更多时间,夺取辰国。要知道,无论是敖家还是我父亲,他们都没有能力对抗整个西陲的同时,夺取辰国。你只有出其不意。”
“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再出发。”姜域也是执拗的,他做不到让甘沛霖留在危险之中。
“不行。”甘沛霖咬紧牙关,抵死不肯。“我若走了,你明明是出征,会被人一口咬定是通敌。只有我在,当太后的人质,你才能平安的应战。这个时候,正义之名特别重要。”
“那也不能拿你的生命去冒险。”姜域有些生气:“跟我走。”
甘沛霖摸出了腰间的匕首,用锋利的一端抵在自己胸口:“你若逼我走,那就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甘沛霖,你发什么疯?”姜域被她这样子吓着了。他知道她敢做!
“我欠你一条命。”甘沛霖凝重的看着他:“你我都知道,太后手里不会没有后备军。一旦后备军增援勤王,整个战场被包围起来,谁都别想离开。战机转瞬即逝,你不能用来耽搁在儿女情长之上。姜域,我知道你的愿望,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今天绝不和你走。我能为你做的,就是留在这里,看着你凯旋而归,建功立业。”
“……”姜域看着她,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走吗?”甘沛霖皱眉:“后备军到了,你就插翅难飞。”
“那你答应我,要活着等我回来。”姜域咬紧牙关,每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
“我答应你。”甘沛霖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若说得出,做不到,我绝不饶你。”姜域瞪着血红的眼睛,怀恨道:“我必杀光所见之人,泄愤。让你九泉之下也懊悔失信于我。”
“我不会失信。”甘沛霖凝重道:“也不许你乱杀无辜。为臣,你可以是个佞相,可以是个阎王,但为君,你只能做明君、仁君。”
姜域把她揉进怀里,用力的吻她的额头:“活着等我回来!”
“我一定等你回来。”甘沛霖抱紧他,格外用力,随即松开手:“姜域,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