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各怀鬼胎之代罪羔羊
一大早的就拉开了场面张罗起来,因为宫里没有长辈,两位韩家小姐的长辈又远在千里,故,选了京城里十位德高望重的福德嬷嬷,来为两位韩姑娘主持及笄礼。
圣上莅临,百官捧场,将女子的及笄礼过的好似朝廷大事一般的,怕这也是独一份了,两位韩家女于此确实该荣幸一番。
只是,早知道及笄礼是这么麻烦的东西,毓筱说什么也不会在昨日伤春悲秋的,就这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她就心烦的要死。
都说女子及笄是大事儿,也不知晓她这样加笄两回的会不会不妥,总之,此刻毓筱正与韩慕晴并排立着,由十全嬷嬷为她们加第一笄。
毓筱心中有些白烂。
弄什么十全嬷嬷,听起来像要嫁人似的!
不过,面上端着的笑却十分标准,都可以被管教嬷嬷们拿来当教本教育那些频频出错的丫鬟们了。
第二道笄由官员家眷中选出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夫人来加,约摸是想要以此寓意:要她们日后要克慬守礼,莫要再出那一回春宫图的事儿!
毓筱想,兴许是她想多了,应该没有人会如此不长眼的非要在这样的日子里专挑那壶不开的提。
第三道笄竟是由皇上携皇后来加,毓筱和韩慕晴都愣怔了,文武百官也静默着。
一来,皇上皇后算不得长辈……
二来,那可是一国帝后啊……
然,不管再怎么瞠目结舌,皇上和皇后还是面带微笑的为两人加笄了,做的那般自然,好像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毓筱却浑身都不自在,因为皇上在她的耳边说话了。
他问:“你到底是谁?”
问的风轻云淡隐约还带着几分笑意,就好像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寻根究底,而是……一种戏弄!
他知道她是谁,但他故意这么问!
“噼噼啪啪——”忽然间鞭炮齐鸣,及笄宴接下来的环节被突兀的打乱了,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外,毓筱还没回神,她转头完全只是本能而已。
然,看到当头那人的瞬间,她就清醒了!
一身大红衣衫的赤风比起唐柒那妖孽来说,少了几分艳丽之感却多了几分风骚,简言之就是,赤风不及唐柒长得好看,可那份喜气洋洋的感觉却让人莫名觉得风骚至极!
然后,下一瞬她就意识到一件大事——墨宸这是在下聘!他是向她提亲来了!
尽管向皇上请求赐婚时被皇上绕过去了,可墨家人的婚事本也不该由皇上做主,墨宸喜欢的,他就来下聘了,多有气势!
作为被求娶的女子,毓筱自然也不能免俗,心情是激动的,遗忘了皇上耳畔的低语,她眼瞧着那一箱又一箱被抬进院子里的礼盒,每一个盒子上头都系着大红花,看的毓筱眉眼弯弯,心怀荡漾。
京城里怕是不少人都还记得当初贤王府小姐诈死时贤王府摆下的奠堂,那时候也是由赤风打头,大摇大摆的将一箱又一箱的谢礼抬进门,红的刺眼,在一片白绫中格格不入,活像是来砸场子的。不过,尤是如此却也依旧让人无法忽略那份谢礼的“厚”度,所以,鉴于此,百姓将其归结于送礼不合时宜!
然而,与今日下聘之礼相比,兴许那一日当真是去砸场子的。
说什么羡煞旁人,此时便是!
下聘是不能亲自来的,可偏偏墨王府里又没有长辈,总不能就一个赤风就撑起场面。
这不,方才给人加笄的十全嬷嬷都一个个屁颠屁颠的跑了,大红的衣裳融入下聘的队伍里才发现竟是一致的。
原来,人家可不就是为了喜媒才来的!毓筱说什么嫁人,还真是给说着了!
皇上的脸色紧了紧,然而,此刻除了他身边的皇后,却没有人注意到。
心底窜起的感受很复杂,有对皇上的嘲讽,有对墨宸的怨恨,有对毓筱的咒怨,还有些对自己的怜悯……
然而,仅仅刹那,她已经再度冰封了心。
与其沦落到可怜自己的地步,不如登高望远,将尔等都践踏于足下!
*****
没有人注意皇上与皇后的位置,那边下聘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的进来了,成堆的礼箱占了大半院子将宾客都挤得没地方落座,赤风笑的满面春光好似他自己娶媳妇似的,毓筱就站在他面前,也笑。
一来是觉得赤风笑的傻气,好笑;二来则是因为……从出了灵玉那事儿后,赤风就再不曾笑过,虽然墨宸常年都不笑,不笑也不会怎样,但赤风是不一样的人……能再一次看见他笑的这样傻气,毓筱从心里替他开心;当然,还有其三,她也从心里为自己开心,所以笑的格外的好看。
“毓……昀小姐,我们主子来下聘了。”赤风一时激动险些叫错了,也幸好场面微微嘈杂,而“毓”与“昀”的音也差的不多。
“嗯。”毓筱干脆又欣喜的应一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认下了聘礼,答应嫁了。
也是,下聘的人可是宸世子,问一问京城闺秀,她们可有哪个人会犹豫?
“哎哟,我这来的,大约不是时候啊?”就在此时,华枫笑吟吟的进门,身后也跟着几箱礼品。
众人一怔:怎么?难不成这位也是来下聘的?
不得不说,约摸是被墨宸的聘礼给冲击狠了,现下瞧着谁都像是来下聘的,全然忘记了这首先是个及笄宴。
不过,毓筱不糊涂,她记得好好的,昨夜华枫临走前,她问华枫要了及笄礼物,华枫答应补给她的。
“不,来的正当好。”
墨宸下聘还请了十全嬷嬷呢,她也不能自己来接下这聘礼,华枫是他的表哥,自然是她的娘家人,是她在京城里唯一能称得上是娘家人的人。
说话间毓筱已经迎上去,拽了华枫的胳膊将人拉到赤风面前。
“你家主子寻了十全嬷嬷来下聘,我自也不能随意便接了聘礼,诺,就由他来。”
毓筱说的任性仿佛心血来潮,可赤风却懂得其中的情绪,心头微痛,一片心酸的同时也有担忧。
华公子于她怀的是怎样的心思即便是个瞎子也看得出,如今代毓筱接下聘礼,未免也太……
然而,是赤风多虑了。华枫听过毓筱的话笑意更和煦三分,一副满是审视的样子打量着墨宸送来的聘礼,而后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能多一个昀姑娘这样的妹妹是华枫的荣幸,得以见证红妆十里的聘礼亦是三生有幸,既如此,还请昀姑娘唤一声义兄。”
恍惚中只以为是在做梦,昨夜里还以为是遥遥无期的呼唤,怎的今日就变成了现实近在眼前了呢?
目光微泪,毓筱唇瓣几回轻颤,终于唤出一句:“哥哥……”
“嗯。”温柔的回应,他抬指,将她滚落的泪水抹去,嫣然笑语:“既如此,那为兄便不客气了。”
说着,他抬步往前,全然变了态度,以主人的姿态,招呼着赤风。
“风统领,你家主子选了好日子下聘,可是否有些着急了?”
有那么一瞬,赤风被华枫这种瞬间进入状态的感觉给闹愣怔了,他盯了华枫看了许久后,才想起自己该说的话。
“华公子玩笑了,昀姑娘温婉可人,今日及笄,我家主子是生怕来的迟了,她该被别家公子给娶走了。”
“风统领此言,可是不信我家昀儿?”
嘿!
华枫这话一出,赤风顿时就觉得好似被人闷头打了个闷棍。
这厮定然是来搅场子的!他这是嫉妒他家主子终于可以娶毓筱小姐了,故意来找茬了!
然,心里恨不得能一巴掌拍烂他那张春风和煦的脸上,面上却还是得陪着笑。
“哪里哪里,是在下嘴笨,在下嘴笨。”
赤风说着嘴笨,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这不是求亲惯用的话吗,意在夸奖对方家的女子……
诶?对了!
赤风忽然灵机一动,他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家主子吧……其实就是着急想娶昀姑娘过门了。”
他干干脆脆的将华枫方才的话给应下来了,接下来就看华枫究竟是打算整什么幺蛾子了。
眉眼间隐约有笑意一闪而逝,华枫做出的样子却状似苦恼,“可……这可怎生是好?本公子今日才认义妹,便要将她许了人嫁出去,着实不舍啊。”说着,华枫还意味重重的扫了赤风一眼,就好似在问:你好意思吗?
你舍不得个妹啊!赤风心中好比有一万头***奔腾而过!
便是毓筱小姐不嫁,也还不是住在我们主子府上,霸着我们主子的屋子;便是退一万步,就算毓筱小姐不住墨王府了也是回驿馆,回韩家,怎么也轮到去住华国公府去,你到底舍不得个啥?
还有华枫那眼神,赤风越发的想一巴掌将华枫那脸给盖起来,不过理智上却还是在默默告诫自己:“我忍!”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华公子其实也不必舍不得,但凡想念昀姑娘,便可到墨王府里去瞧瞧,也不过隔着几条街而已!况且,我家主子也会带着昀姑娘去看望你的。”
“……如此说来,也有道理啊。”
一句话拖了老长的调子来说差点没给赤风听的给憋死喽,不过好在最后的答案是应了,若不然,赤风都没话能说了。
“既如此,华公子请过目。”
赤风终于将礼单呈上了,心里好舒了一口气。
被华枫刁难半晌,虽然知道以他为人断不会做出卑劣之事,可这话若是说不好不免丢了主子的人。主子备下如此精心的大礼来给毓筱小姐下聘,自然是想长脸的。
着实是费了心思的,其实,不必看这些华枫也知道墨宸是真心的,就冲他站在这里,应那一句“哥哥”。
将礼单转交到毓筱手中,他顺势握住了毓筱的手,微微用力,攥的有些紧。
“宸世子是个用心的,墨家人又素来都是一心人,昀儿好眼光,看对了人。”
“哥哥是……同意了?”毓筱的眼里藏着些期待,很深,看不甚清,反倒是女儿家的羞态一目了然。
淡笑着点头,华枫以神情及目光表达了他的祝福之情。
毓筱微微垂首,一抹笑意将唇角眉眼都弯出了极好的弧度,心向阳,灿烂明媚。
“哈哈……”一阵朗笑传来,皇上拍着巴掌似乎是在赞叹佳偶天成,可毓筱却在一转头对上了他冰冷暴虐的眼神,心倏然一下就冷了。
笑意溃散,只需一瞬。
然,下一刻,一个略显单薄却安稳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将她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身子后。
“臣华枫参见皇上,一时兴起迟来拜见,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无妨。”皇上不甚在意的摆手,却忽然饶有兴趣,“朕看今日真是个好日子,韩家有女初长成,如花似玉,宸世子没等得及来日就下聘订下一个来,华枫你就没甚打算?”
当初国子监一同学习的世家子弟许多连妾室都好几房了,可偏偏就他和墨宸两个,始终不见动静,红鸾星岿然不动。
“今日朕做主,昀丫头许给宸世子,晴丫头便许给你,如何?”
“皇上,使不得。”
在听闻皇上之意的瞬间还未能展开的笑意就又在华枫的“使不得”里凋残,韩慕晴心里一抽,痛肆无忌惮的就蔓延开。
其实,也并不是华枫这句话就真的伤到她了,她兴许只是觉得自己可怜了,所以心疼自己了而已。
只不过华枫不曾关注过韩慕晴的心情,他还在继续说着。
“华枫认了昀儿做义妹,虽然不曾问过晴姑娘的意思,但也算是半个义兄,如何能……”
确实,真要是如此,皇上这鸳鸯谱还真不能这么点,搞不好就变成兄妹**的丑闻了。
不过——
“华公子此番说辞未免太不将人看在眼里!”韩慕白开口极不客气,他的不满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写在脸上,与其说是针对华枫的,倒不如说是针对毓筱的。
“昀妹小她不懂事,胡闹惯了,可华公子是国公府的少爷,不会不懂得家族系谱吧?”
认义兄哪能是随便认的?!即便是江湖里混日子的,遇上志同道合的也得点上三炷香,对着关老爷磕上三个响头,再喝一碗酒,从此后大家便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了。名门望族就更不一般了。认下的义兄是要入了族谱才能当真的,从此后这两个家族就要像亲兄弟一般相处不分彼此,所以就是说,义兄不是随口一认就是的,甚至比嫁女儿娶媳妇更麻烦,那得两家说了才能算。
韩慕白这话便是在否定毓筱与华枫方才那才刚刚确定的关系了。
“哼!才不要你管!”
毓筱将“昀妹小她不懂事”表现的淋漓尽致。
反正他这样说了,她若不胡搅蛮缠一顿,岂不白被他编排了?
毓筱素来就不喜欢吃亏!
“我就认枫哥哥,才不像你,怎么看都让人讨厌。”
这话一出就有不少人莞尔笑了。
果然还是个丫头,说起话来真是孩子气,如慕白公子这样稳重又温暖的男子,究竟哪里讨人厌?
只是众人都误会了,也或许是毓筱扮相太好,借着一句“无忌童言”,说出了真心话。
“别胡闹。”
别人听不懂但韩慕白懂,头疼这丫头的伶俐,可他却无可奈何,只好装一装“好哥哥”,连训斥都得带上三分怜爱。
毓筱还欲开口,华枫却拦住了她。
“好了,本就是咱们自作主张,韩公子生气也是应该的,你乖一些,好好认个错。”
华枫的手落在毓筱的头上,趁着他轻揉发心的时候,毓筱对他吐吐舌头又眨眨眼,而后一本正经的转个身,真向着韩慕白赔礼道歉了。
“昀儿无礼,请哥哥大人大量,莫计较。”
一句“无礼”太过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华枫之事,这个“不计较”说不说出口都是祸。
说了,便是不再计较私认义兄一事,也就等于他承认了华枫为韩慕昀义兄妹一事,如此,晴丫头的婚事自然也就完了。
若不说……妹妹已经当众赔礼,他做哥哥的却还要拿乔,不免留下欺负亲妹之名,一样于韩家不利……
就在韩慕白骑虎难下之际,韩慕晴忽然插嘴了。
“我不要他做我义兄,我想嫁给他。”
一语惊人!
紧接着是窸窣议论,指点颇多。
有人道:好个率性大胆的女子;
有人嗤笑:送上门去的,总不会被珍惜;
有人委婉:女子还是该矜持些;
有人暗讽:以为出身名门便能上赶着嫁枫公子啊;
有人……
不过韩慕晴没计较这些,在她开口前,她就已经料到唾沫性子能淹死她,不过好在她善“凫水”,不怕淹。
只是,场面僵持起来了。
韩慕白头疼的揉着眉心,早就说了带她们来不如带几个从小在寒水宫长大的师妹更听话。
本就名节有损,如今又当众示爱,若是真被华枫拒绝了,晴儿这一辈子怕是就要出嫁无望了。
皇上看好戏一般,一手抵着下巴,双臂抱在胸前。
原本就是随口赐婚,只因为华枫今日让他极为不爽,他便决定要塞给他一个不喜欢的姑娘添添堵,却没想到,刚好是个“妾有情,郎无意”的好段子。
女人的怨气素来都是招惹不得的“好东西”,他倒是很想看看华枫应付起来,会是何种做法……
毓筱也在恼,她甚至都想着要不要豁出去了,就拼上胡搅蛮缠也要将这事儿搅散了。
她不想华枫的幸福被牺牲在这里!
为何想要叫他一声“哥哥”,除了那份血缘之亲,也因为她知道华枫的心思啊!她今日如此残忍的要他做她的娘家人来接下墨宸的聘礼,便是要狠着心去断了他的念想,好让他从此后遇上个好姑娘,幸福一生,而不是……
然而,比毓筱开口更快的是华枫。
“承蒙晴姑娘错爱,只是华枫心有所属,实在不愿辜负佳人。”
此言一出,韩慕晴顿时怨毒的看向了毓筱,又转而看向华枫,幽怨如诉,可华枫却读懂了其中的威胁。
只是,他淡淡的笑了。
韩慕晴一怔,心里的怨气忽然就散了,有些提不起力气。
若是她真的那样做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笑了吧……
默然转身,韩慕晴丢下所有人跑了,就好像被伤了心丢了面的女子……
皇上的好戏没得看了,略微有几分遗憾,对华枫,他终究还是念着当初的伴读之谊,并未有真心与他为难之意。
毓筱暗暗松劲儿,一口气长长的喘出来,就好像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般。
及笄宴就这样被搅乱了,虎头蛇尾,凑热闹的百姓有些神色怏怏,他们没等到传言中的流水席就散场了。
然,就在众人要走的时候,赤风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驿馆最高的房顶上,夹杂着内力的声音直传十里。
“我家主子今日下聘,故设下流水宴席,免费吃,吃饱喝足。”
“嗷嗷嗷……”欢呼声立即响成了一片,果然,对老百姓来说,还是来点实在的最好。
*****
华枫并没有逗留,他与毓筱告辞离开,只是,在华枫迈步离开时,他身边随着的丫头忽然快走几步跑到了毓筱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有跑远了。
毓筱看着跑远的女子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思索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却又倏然抬头,心中一震。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直没顾过来,等她再寻人时就已经哪里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因为吃准了皇上不会把她如何所以并没有太过担心,却是怎么也没料到,那个丫头也是个傻的,竟然一直守在华枫身边……
是啊,若是华枫爱上的是冷菱这样的女子,定然会幸福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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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王府里
不同于外头的热闹,墨宸独自一人坐在安宸阁里,一直在盯着一样东西。
那是毓筱当日跳舞的舞衣,趁着无人注意他便顺手拿回来了。
欲寻线索自然还是要从根源寻起,墨宸就从这衣裳上发现了大问题。
心思沉沉浮浮,墨宸始终面沉如塑,也不知究竟发现了什么,让他如此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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